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榻上美人泪(重生)(150)

作者: 春风作笺 阅读记录

她的身后,是浮动的墨迹。

“今其女茍生兮将侍枕席,昨夜瓢泼梧桐深,深院跪雨情,争奈郎霜心已寒,不惜以残荷付他之荣安。车辙碾过千里路,鸟飞惊兮不知归途,昭君出塞奏琵琶,西施自怜葬落花,何日忘家乡?”

李覃狂喘,只当是自己平白生出的噩梦罢了。

他何时将惊惊送与他人过?!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恍然记起那日贾公来,事情败露,两人在雨中对峙,她有提过“像徐昴那样将妾送与他人......”

这太荒唐。李覃蹙眉阖上眸,揉揉太阳穴并未多想,那时当作随口一言,今亦如此而已。

他站在梦魇幻境,鬼使神差地继续看了下去。

“楼寒风雨应咎由,泥踏残烛皆自取,何须人道怜,徒慕兮桀雄天下尊,中通兮父兄尸骨亡,徐君重色吾倾国,为荣为凰惑欢情,不若东施一效颦,千古无可悔祸哉......”

渐渐的,似赋又非赋,无文体拘束,悲情不禁,跃然纸上。

浮动墨间,他在看见徐字时,早已唇线紧抿。

“吾父正直忠厚,满衣血泪惜苍生,扶耄鬓携幼稚,宁教虎狼吞,不灭英雄志,不奸不吝,敢问千峰秋叶丹,兄亦如此耳,奈有一女,名晞婵,祸女害忠良......”

李覃骤然站起,因着醉未消,狠狠踉跄两步方才稳当。

然而脑海中闪过的一句句笔墨却如川流不息的大河,汹涌不可制止,根本又由不得他掌控。

他攥紧那信纸,忍着抽筋剥骨之痛,奔去窗前,纵身往昔日晞婵待过的窗台上躺了。

粗重的喘息声在阁楼起伏,长久不止。

李覃抬手捂着双目。

“今为孟获妾,城破在即,枉图一世之真情尊贵,终是玉石俱焚不可怜。”

“风雨雷电天,再不慕,美名专宠。”

“吾自知不配冰清,愧对忠良,今以死明志,列书宫墙,只为澄因叙果,洗清我穆氏污秽,自领应得之千古骂名,待罪史书,不叫惨死父兄本耿烈,却因祸女臭万年。”

一切戛然而止。

冬夜月光凄凉落在李覃脸上,不见其臂下醉眸。

他明知这是假的,只是他的一场幻梦。

李覃不知自己为何会醉梦这些荒唐事,甚至将晞婵以祸女为身份。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然而这一宗宗,却是折磨他三年的噩梦初次清晰。

也是第一次令他清清楚楚看见了那道红衣背影。

只奈何到此便止,他也只当是自己太过思念晞婵,才将那人幻想是她,又构造了她的父兄与有关之人。

李覃心内打定是梦魇作祟,犯病而已。不过将晞婵幻想进了梦中而已。下次梦魇时,不当又是别人。

他彻底醉模糊了。

谁也不知,他此刻心里藏着无限压抑着的疯狂。

李覃扎挣起身,一把推开窗,试图让冷风吹自己冷静下来。

外面果真寒风肃杀。

他靠在窗边,懒懒将长腿屈在窗台上,锐眸狭长,深邃向远方眺望着。

破城者谁?

梦中的她,结局又怎样?

李覃紧抿着唇,长久沉默下来。

......

豫州深冬二十七日,千里雪飘。

晞婵闲着无事,便在雪映那里习读兵法,无奈对她来说终归还是难免枯燥,看了不多时,搁下走去外面看雪。

雪下了很厚一层,盖满大地。

远处白茫茫一片,不见飞鸟踪迹。

因着这场经久不止的大雪,她身子尚未养好,邬城那边也少不了裴度,只得他先行,待寒雪过后,再来接她去徐。

晞婵正看间,迎面王守信匆匆跑来,将手里捧着的东西伸到她面前,低头一看,是热气腾腾的烤番薯。

“女郎快尝尝!天冷吃这个最暖和,心里也舒服吶!”

王守信献宝似地期待望过来,抱着番薯的那双手应是受了冻,龟裂略肿。

晞婵愣了下,先接来谢过,而后小心掰开,将大的那一半与他笑道:“我也念这个,只是尚在病中,多了不免浪费,我吃这些便好。”

她往另一营帐看了,忽而问道:“你们营帐里火炭可够用?”

王守信似是想起什么,茫然看了眼自己的手,忙悄悄收回,摸头不好意思道:“够用够用!只我干粗活惯了,每逢冬日手都要冻一冻才安分,不打紧的,有棉衣有火,也不冷!”

晞婵点点头,弯眸笑说:“你先在此稍等,我有东西要拿与你。”

话落,不及王守信细问,晞婵已快步冒雪走了。

不一会儿,她走来将一瓶药给了他,两耳冻得通红,腮面淋了雪,桃粉桃粉的:“这是治冻疮的,倒也好效用,我这几年用不上,平白搁那岂不暴殄天物?不若你拿去用的好。”

王守信一面谢,一面忙让晞婵回帐,外面冷。

他站在外头,两眼一闭就是酸涩,以往哪里知晞婵姑娘待下人竟如此随和温善,少不得心中感激。

......

晞婵一进帐,雪映便起身随手拿了件厚软白狐裘,忙忙的将她裹去床边坐了。

她皱眉半晌,忍不住道:“伞也不打,瞧瞧小脸都冻成什么颜色了,粉嘟嘟的,这又从白瓷娃娃成了一朵儿粉桃花了。”

晞婵往手里吹了口暖气,笑道:“我就当雪映姐姐是夸我的了。”

雪映嗔笑,拿她没办法。

“走了没两步,只回去拿样东西罢了,暖一会儿便好。”她笑着解释。

雪映点点头,沉吟半晌,握上她的手:“徐昴要来,过几日该到了。”

晞婵听了,并无震惊,只眨了眨眼睛,示意这事儿她也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