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美人泪(重生)(179)
李覃吐息沉重,凝视着她的眼神仿佛困兽,即将挣脱牢笼。飞檐亭下,他心如刀迫,每看她一眼,都是急情,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惊惊……”
他从来不敢想,她会这么说。
“那日夫君唤妾穆惊惊,妾之所以那般欢喜甚至将一切都置之度外,一为父兄,二为夫君,三为妾自己。是因父兄与一位很可能坐拥天下的枭雄消弭宿敌关系而高兴,也是谢夫君大度,妾更是两相受益,备受你们呵护,既有父兄宠爱,又有夫君体贴,妾有什么执念,是不消的呢?”
得知前尘重启,她只想挽回前世残局。
拯救父兄、雪映、李甄窈……所有前世不得善终的凄惨之人。
只从来没意识到,也是在拯救自己。
她看着父兄不再为卑鄙之人利用,依旧遵从本心堂堂正正。她看着王守信没再被自己草菅人命,而是英雄本色耀眼天下。她看着李甄窈不再执着兄长,才知前世她本不知穆尧有心上人,阴差阳错,错嫁于他,今世却三人各自安好,再无联姻之说。
除那次借豫攻徐外,李覃亦从未攻豫。
如今,她又凭什么不算幸福呢?
她开始将目光移在当下,李覃放下仇恨,平等的,她也该放下前世执念,即便心里依旧防患于未然,倒也不至继续将枕边人当做时刻需要提防伤害自己父兄的存在。
故此,从那日起,她在李覃面前,才比往常更加自在随性,仅仅将他当一个模样长得好,体力也好,脑子也好的三好夫君看待。
李覃别开脸,垂头丧气:“孤脾气不好,力度不好,待你也不好。”
晞婵:“……”
她皱眉想了好一会儿,挑一个最无法理解的出来:“力度不好?”
“孤若是力度好,你每次便不会那样又是喊疼,又是喊……”他一本正经道。
晞婵眼睛一瞪:“李覃!你很得意?”
装什么柔弱?!
李覃眼见被拆穿,把美人儿往怀里一抱,脑袋按靠在他胸膛上,急声狡辩:“自谦是种美德!但孤一想,也做不到尽说不好的,影响你对孤的感觉,说好的又不好,那孤只能隐晦插进去个好的,好歹让你听这不好的同时,想想孤的好!”
晞婵羞极失声,一时哭笑不得。
末了,推心置腹后,两人相拥良久,她指着远处那丛荷花,轻声笑道:“夫君,妾想起来,去年你跳进池塘摸藕。”
“是啊,摸到了不少。”他没多想,随口应了句。
“遇上妾,真的是巧合吗?”
李覃怔了一瞬,弯唇道:“不,是孤想着,你娇生惯养,应是没见过泥鳅,池塘里也没这个,孤便跳进去往池底钻了一身的泥,又觉太突兀,顺手摸了两根藕做掩护。却不想一个人蹲在池塘边哭哭啼啼的小姑娘,不觉泥鳅新鲜,倒觉他手里的藕好看。”
晞婵不知内情中还有内情,泥鳅……
她脑海中不由自主闪过李覃当时模样,荷叶丛中英俊严肃,面无表情地矜持举着藕与她,问她:“这藕可好看?”
现在一想,他确实像从泥里滚过的,只是她没注意到这点。李覃形容极俊,有泥巴脏兮兮什么的,倒容易被忽略掉。她只顾着看那个愿意和自己搭话,并询问她意见的男人了。
当日情形,她年小,少不得破涕为笑。
却也从未想过,那时让自己心生畏怯的威严随侯,会是今日与她紧紧相拥的夫君。
“李覃,”她忽然抬眸,待他看过来,弯唇嫣然一笑,“从始至终,你都对我很好。”
只是在一些事上,他们并不沟通,只是单纯和对方撒闷气,使结果逐渐不可挽回。
“所以,妾想知道,夫君是怎么说服家父的。”
“还有为何要用《姻缘错》,去试探郑明月,夫君有什么秘密,是妾所不知的?”
“有关夫君的一切,妾很在乎。”
李覃心头狠狠一震,只觉两人的心,再不能比同一株花叶还要契合。
她怎么能,这般懂他的心?!
出征,她不多问。攻雍,她亦不多问。就连他和穆廷年之间的事,她也不问。那日他因让她弹琴,悔之不及,却也无法擅自开口,便是说了,她既无心知道,也是白费口舌,然而即使他提及是为试探,她也从不关心。
这让他心神不宁,无法表白自己的情有可原,无意伤她。也因如此,即便两人亲密恩爱,他还感到不安,不免心生烦躁。只得靠全身心投入战役,不去想这些事来麻痹自己。
他想要的,也不过是她的真心在乎!
然而现在,他才知道,原来她什么都明白。
那么她现在愿意对他说的这些话,无一例外,都让他欣喜若狂。
“孤有晞婵,今生无悔耶!”
美人泪
“夫君告诉妾吧。”
晞婵弯眉笑时,旁边的李覃已将她揽住肩,轻拍似若有所思,迟迟未语。
倘直接说出,未免对她冲击太大。毕竟她应是十分敬爱那人......。李覃思忖半晌,抬眸却问:“《姻缘错》,是谁教给你的?”
晞婵恍然一怔,眸中的伤念从长睫下闪过:“妾八岁拜师南华夫人,琴棋书画,皆为师父亲手教成,《姻缘错》本为师父绝技,也并不外传,甚至万千寻觅者没一人知《姻缘错》尚且传世,一日偶然,师父将它传授于我,那之后没多久,妾便出师归家了,再然后不过一年,师父......”
一日师,百日恩。
将她培养成如今懂文擅弄艺的才女郎,若她有幸算是块玉石,定也少不得师父的精心雕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