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美人泪(重生)(208)
慢慢的,灰烬深处,烛火光里,隐约造就了一幕美人中箭而死,倒在凌乱宫室的凄美形景,犹如图画。既不能再言,亦不能再继续,到此戛然而止。
她的手畔,有盛画一幅。假画入秘阁,仿时以乱真,正如梦由真生,情由心生,假作真时梦不分。
豆蔻指甲,落在沾了血的《洛神赋图》上。
……
一日夜里,荆州屯营火光大盛,鼓声忽然震天。
烽烟突起,姚崇等飞快奔出,领兵御敌。孟获夜袭,而荆州三军因长久不见来攻,惯有讥嘲,今时夜间不怎么做防备,反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便是因利而失利。
反过来看,又怎么不是孟获有意等这一年,置下障眼法,待荆州军情懈怠,趁虚而入?
两方交战,荆军不防,却实力强劲,比冀州兵强力盛,又有豫州穆廷年、穆尧、姚崇等人拼助,冀州军虽来势汹汹,终究胜负难分。
可以说,最大的良机,从最开始,孟获就已错过了。
此时他跨坐在战马上,对身后猛将痛叹,咬牙悔不当初:“哎呀!荀笕误我吶!”
哪里有什么陷阱可言?
倒白白错失了鹬蚌相争后的渔翁之利,反给了荆军喘息的机会。
两方正是持衡,孟获帐下有一狼将,悄悄献计,提出火烧粮草,攻其后背之言,孟获当即采纳,命一队人马去与粮草兵周旋,只管放火,不必执着厮杀。
大量火把火石往粮草营里扔,防无可防,瞬时间,火光冲天,烟尘浩荡。
姚崇看见,怒不可言,恨之无奈,亲自策马去迎孟获,单挑定胜负。
可巧在这时,冀州那边有人匆匆来报:“报——!主公,那穆尧率军突围,直捣我军粮草营!”
“好一个请君入瓮!”孟获怒不可遏,瞪向姚崇,嘲笑,“你们人多势众,战不公正,且容我回,改日再来取你项上人头!”
说着,飞快掉转马头,纵马返还。
姚崇并未松懈,而是让穆廷年同段灼留守,不叫他们父子皆入狼窝,自亲领人马,前去接应穆尧。
外面兵荒马乱,自晞婵有了身孕,婉娘也来这边照管,此时正欲像往常那般将晞婵搂了,却见少女并无惧色,只是担忧。
婉娘不觉一愣。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去将披风拿了,给晞婵披上,安慰道:“有郎主和姚将军他们在,女君多少还是宽些心。”
晞婵弯唇一笑,柔声道:“逾白也不哭闹,可是还睡着?我想抱抱他。”
婉娘心下欢喜,忙去婴儿摇篮里瞧了瞧,却不是不谙世事睡得沉,反倒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好奇转着黑白分明的瞳仁,啃着小手。
不哭也不闹,也不惊吓。
“哎呀!”婉娘惊笑一声,将逾白抱了,走去放在晞婵怀中,吃惊道,“女君瞧瞧,这孩子胆儿可大了吶!”
晞婵看见李逾白,至亲骨肉,母子连心,不觉弯了弯唇,逗他玩了一会儿,忽而抬起头,轻声问道:“婉娘,阿母给我的那只玉镯在镜台上匣子里放着,帮我取出来吧。”
听此,婉娘以为是晞婵要戴。往日万分珍惜呵护那玉镯,毕竟是先夫人留下的传家之物,又有慈母爱护寓意其中,一听提及,婉娘便去将玉镯拿了过来,欲给晞婵戴上。
却见小姑娘并未戴上,只是接过,精致如画的脸庞,美得不可方物。她细心将玉镯搁在了李逾白的怀中,听了会儿咿咿呀呀的小儿欢声,忽而偏过头去,手背紧紧贴着眼下,无声哭泣。
婉娘见此,慌张不知原由,安慰也不知该从何安慰,只得一通肺腑之言尽数吐出:“女君莫要伤心,老妪知道,您爱护这孩子,郎主他们亦是看护有加,但终究不算是踏实周全的依靠,往后这孩子长大成人,重担多在女君身上,您疼惜这孩子,逾白尚不知事,便已聪慧体贴,时时顾您,又怎不算疼惜您呢?”
“婉娘,逾白很乖,我看着他,心里就疼。”
婉娘听了,只是垂首叹惜,不知该怎么求天善待这对年稚母子。
晞婵抚摸着逾白嫩滑的年幼面庞,眼中饱含亏欠,似是看见她流泪,小逾白喜欢粘着她惯了,对环境的感知又很是敏锐,此刻莫名的,也开始哇哇大哭起来,哄都哄不住。
仿佛已经预感到了什么。
晞婵好容易才把小人儿哄睡,抱在怀中轻拍,抬眸嗓音极轻地问了句:“外面情况不知怎样,婉娘,你且去喊个人过来问问,这里在内,倒是安全,只也不可去远了,以免遇上混进来的乱军,近处寻不到,便罢。”
婉娘答应去了,不多时回来报喜:“那孟获已败退撤军了。”
“那便好,”晞婵点点头,眸中若有所思,“荆冀今日终于对上,撕破表面上的井水不犯河水,看来离这天下易主,四海一统,也不远了。”
她垂下眸,看向睡得正香的小逾白,轻音喃喃:“逾白也满周岁了。”
如此,她的心已放下七分。
只待天下大局定下,父兄亲人无灾,她也就再没什么顾虑了。逾白以后也会,长大成人。
晞婵想了一会儿,向婉娘一笑,道:“婉娘,我年纪小,有很多这方面的事不甚清楚,逾白以后,还要多凭你照管保护。”
婉娘笑道:“女君这是何话?便是不说,老妪也是疼着的,且咱们小逾白,这般乖巧懂事,老妪乐还来不及吶。”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恐惊扰小逾白,晞婵也便在婉娘的帮衬下,去将孩子安顿了,在榻上灯下坐了会儿,不知写了什么,搁下笔后,缓步走去床上,昏昏而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