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美人泪(重生)(44)
“贫道不收半分钱财,只为还姑娘一恩,君侯信或不信,不妨听上一听。”
段灼眼珠子一转,忙去扯住李覃,却又惊讶回头,看向那依旧稳坐如泰山的道人。裴度也不由多打量了几眼那位道人,确实是盲眼。
李覃眯眸审视,道:“你怎知是我?”
他手里还拽着晞婵,将她拉至身后护着。
道士但笑不语。
只待晞婵轻轻挣开李覃,走回来后,才缓缓开口。
“有一种人,一心求死却茍延残喘。有一种人,费力想活却无力回天。有一种人,介于生死之间,叫作众生相。另外两种,神佛不渡,无生无死,只为从众生之巅来,到众生之巅去。”
“这两种,要么情极成执,要么麻木至极,只做自己的神。叫作无相。”
“两者亦无生死,称造化。造化尽,缘灯灭。无相消。”
他忽地弯了弯唇。
“万事万物,都有因果代价。既承了好,便不得不要受那凶,世间轮转,有逆转者,也有不得超生者。若姑娘把不住这劫数,少不得遭受反噬,一切化为尘土,再不见四时光景。”
“这是姑娘痛极生悲,向天地祈求的选择,贫道说的可对?”
晞婵沉默了。
她的手指不觉在发颤。
忽有一道力量传来,李覃握住了她的手。
他低着头,凝视着沉默的她,嗓音依旧嚣张的不可一世:“你莫要太过在意,只要不是生老病死,哪个孤护不住你?”
见她仰头望着他,也不说话,李覃哪顾得了那么多,当即把人揽进怀里,破天荒拍着她的肩膀,沉缓的语调里夹杂着他听了都不敢信的温柔:“让你别听,听了又这般木讷,不懂我又不会嘲笑你,我也听不懂这是何话,走吗?给你买甜的吃。”
晞婵听着他胸膛里有力的心跳,忽地笑了,故意逗他:“我好像懂了一点。”
“......晞婵,你不要不识好歹。”
怎么跟他很笨似的。
正要黑着脸去问那俩,盲眼道士忽然也笑了,捋着胡须道:“甚好。贫道也稍稍放下心了。”
李覃有些恼了:“你这老道,将我家小姑娘唬的这般不开心,你就甚好了?信不信我现在就把你摊子给砸了?!”
“哎哎。”段灼心头一惊,忙去安抚。生怕他真把人摊子给踹了。
盲眼道人反而笑的更欢了。
气的李覃不知该如何是好,伸腿就要踢翻摊子,那边裴度见此,皱皱眉,也忙跑过来和段灼一起劝。
晞婵无奈,暗自在他腰上拧了一把,红着脸,小声道:“你差不多得了,再听一会儿便走。人家不过说了几句话,我心思有些怔然,不算什么的。”
她是想起了前世死前的那句心声。
——若有来生。
顺带也想起剧痛,不免手上跟着颤了颤。
但人定胜天,既然重来一世,她怎可能被他人的一言一语裹挟?
也在这时,盲眼道士收起笑,只留下几句话,便起身将摊子收了,举着太极八卦图,走进人潮。
仿若漫无目的,却从不曾与一人相撞。
“姑娘切记,远东悬窗雪空荣,不惑扶桑水遮木,记住贫道这句话,方得一条生路。”
......
茶楼屏风雅致,隔出来几间席位。
裴度跽坐在案前,抿了口茶,而后缓慢放下,抬眸正欲和晞婵说些什么,话却忽地凝在喉间。
对面的小姑娘端坐着,手上拿着一块糕点,安静地时不时小啃一口,然两边腮帮子却鼓鼓的,漂亮的眸子无辜转动,偶尔瞥一眼她身旁那个七尺大男人。
连段灼也看不下去了,放下箸,不再夹糖块吃,瞧着对面那人,无奈道:“主公,您一大老爷们饭量大,晞婵姑娘却是吃不及那么多的,您再这般喂,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您喂......”
不待说出,他先低头忍了忍笑。
晞婵柳眉轻蹙,小脸郁闷。
她猜他是想说......猪。
然而她嘴里都是李覃投喂的吃食,开不了口。只能幽怨望向身边那个似是浑然不觉的男人。他正拿着箸,手指修长葱白,慢条斯理地夹起一块小食,优雅进食。
段灼正了正神色,严肃控诉对面的李覃,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堂堂七尺男儿,居然欺负一弱女子。”
李覃停顿了一下,这才扭头看向身边的晞婵。
小姑娘还......怪可爱的。
他转脸视向段灼,挑了下眉毛,疑惑道:“她够不到,我就喂几下,你有意见?”
在段灼无语凝噎时,晞婵看见身旁那位又不紧不慢地放下箸,淡声道:“这次没经验,以后就好养了。”
“......”
晞婵噎到,忙接过裴度递过来的水,喝了几口。
她现在突然觉得,父兄的猜测也不无道理。
裴度默了默,因前不久同晞婵关系缓和,这次也不再继续沉默,而是皱眉望向李覃,凝声道:“君侯若想养个闺女,不妨早日归家应了陆夫人,同人家姑娘好生培养感情,成亲生子。在这捉弄惊惊作甚?”
既然没了那层隔阂,那他怎么说,也要担得起这声“裴二哥”。
李覃心神一慌。
段灼忙大咳起来,试图遮住裴度所言。
然晞婵还是听了个清楚,也忽地想起前几日他提过一嘴的“家中催促”,便侧过头,好奇问了句:“姑娘?”
李覃沉默半晌,道:“你不必管,只当家中没有这个人即可,一切如常。”
裴度冷笑:“有些人真是可笑,一面把人哄的好好的,一面又要顾上另一个,君侯可忙的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