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梦见修真界的早死白月光(203)
这句话是实话,她猜测不错。
应知离也能感知到,经历了此前种种,无情道所施加于她身上的禁锢,真的所剩无几。
梦里的天梯没有任何实际作用,她走完,除了疼,不会有任何禁制留在她身上,她只是……想找回当年真正的自己。
重走来时无情路,目的却为让自己有情。
怀着这个目的再问道,加诸于她身的无情道……便会彻底崩塌。
可是会疼。
哪怕不是第一次了,可他还是怕她疼,疼身疼心,每一次都难熬。
“我等你来救我。”
像是终于做出了什么决定,祈清和只稍稍用了力,就轻而易举地,将两个人推分开了。
他看起来自私的占有从来都伤不到她,是她心甘情愿留在他怀里。
“上次你就没来接我,让我等了一天。”
她决定,拿自己的命来赌一次他的心。
祈清和很明白,在这场梦里走上离恨天,经历刺激后,自己的无情道必毁无疑。
这一次坠落了,还能不能等到他接住自己呢?
如果赌失败了,如果他接近她的一切都是算计利用,一字一句都是谎言,他从没想过救她。
那就让她因无情道崩溃而死掉好了。
应知离说得一点不错,如若一开始她知道自己修的就是无情道,那么很早以前,她可能就会再次杀死自己。
正如此时此刻。
她又想死了。
她不会放任一位无情道摇摇欲坠的苍灵东君活在世间,这样的她,不知什么时候,就会给世间带来威胁。
所以,祈清和最后一次凑上前,仰头吻了吻他。
这一次,她清晰感知到了,这记自己看不见吻,落在他的唇上。
她转身,凭借着眼前模糊的一点光亮,决然地向前走。
应知离站在原地,阖眸不语。
月色朗朗,一条长而无际的黑色云阶从天际漆黑漩涡里延伸下来,落在祈清和面前,一阶又一阶,坡度高而陡,盘桓蜿蜒,像一座看不见的山。
祈清和看不见,所以只能摸索着向前走,却一个趔趄,不知被何物绊了,眼看着就要栽倒在地。
应知离一个健步过来,稳稳扶住了她。
天梯一旦开启,无人再可靠近,但这里是梦,一切由应知离说了算。
所以他执拗地想陪着她。
“你松手。”祈清和的声音异常冷冽,“接下来我的每一步,无论遇到什么,你都别来碰我。”
她固执地拒绝一切帮助。
应知离声音也罕见的冷了:“你是在要我的命。”
祈清和忽然笑了:“七百年前,我不就是在孑然一人的情况下,用了三年时间,孤身攀登离恨天,问道无情的?”
他没回答,沉默横亘着,两个人谁也不肯退让。
许久,终于是他,轻轻松开了,扶着她的手。
祈清和转身,磕磕绊绊地,朝着云阶的方向重新走去。
在踏上云阶的第一步,祈清和就懂了,为何这条路,她会走三年了。
疼。
太疼了。
自苏醒以来,她从没感受过这样残忍的疼。
突如其来的疼钻进她的身体,转瞬侵蚀四肢百骸,剜心劈骨,刀刮尖锐的疼沉进去,似乎将身体割成了碎片。
祈清和脑海里嗡的响了一声,站不住,径直跪下,喉间涌血。
身后有衣料摩挲声与脚步声传来,祈清和咽下一口血沫,撑着力气斥道。
“站住,你让我尽早走完,尽早毁了无情道。”
声音很冷,几乎称得上疾言厉色。
于是台阶下的人停住步伐。
祈清和疼得连回头的力气都没有,她看不见,看不见他的隐忍与颤抖,看不见他手腕攥起的青筋,看不见他又一次濒临崩溃的冷静。
她又向云阶上踏出了一步。
更疼。
呼啸而至的疼覆盖所有知觉,像打碎了骨头,绞碎了心脏,锥子一般狠狠划刺着身体、精神,自我意识。
这一次,她连跪着的气力都没了,踉跄栽倒。
疼麻痹了听觉,所以她听不清身后的他,有什么反应了。
她咬着牙,伸出手,抓住上面台阶,几乎是拖着自己的身体,又往上爬了一步。
疼还在加深。
但她已经感知不出来了,身上的疼,像炭火,像刀子,种种苦痛加诸其身,连维持清醒,都困难。
以前的她,怎么熬下来的?
祈清和抓着云阶,继续向上爬。
她也终于明白了,无情道的残忍所在——因为要割舍一切,包括疼。
本质上,是与命运的一场交易。
而世上从无不等价的交换。
不然,无情道凭什么能让人修为一日千里?她凭什么仅仅靠无情道,就能成为日后一剑荡涤战火的苍灵东君?
她又爬了几阶,与之袭来的,不仅仅是疼了。
云阶上开始有火在烧,她整个人陷在火场里,皮肤灼烧着,淋漓鲜血淌着,有焦味袭来。
祈清和分不清这是实际,还是幻觉,但她只能继续爬。
不知爬了多久,火仍未熄,但又有滔天暴雨打过来,针扎一般密而狠,她又感受到了溺水般的窒息。
呼吸不了,意识几番昏过去,又沉沉醒来。
这是一场漫长而无尽头的,淬体锻心,脱胎换骨的路。
是她亲自选的路。
咬着疼,麻木地继续爬着,耳畔风声猎猎,视力不知因何而恢复了一些。
她能看见了。
她看见自己孑然不知爬了多久,整个人都倒在乌云云阶中,身后的山顶已经远的看不见了,只有云海,仰起头,新月挂天,朦胧照着云阶尽头的漩涡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