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幸若无其事地选了个空位坐下：“好久不见，高桥邀请我来的，这里有人坐吗？”

“没有！”那个位置旁边的人匆匆挪开包，“……野村？”

“嗯。”

“真的是野村？！”“要点什么吗？菜单在这”“你现在在哪？听说你去了东京？”“今天白井也在……”

秋元假装自己只是一只庞大的提包，挤到早幸身边默默观察这些姐姐的同学。

姐弟俩都不是健谈的人，但话题一直没从她们身上走远。酒过三巡，原本拘束的人也变得放荡，而原本就放荡的人——

“你当时真的自杀了吗？”一个大波浪穿着风情万种的女人朝早幸举杯，“只是离家出走了吧？想吸引别人的注意？可真有你的，一走就是六年还突然用那么戏剧化的方式出现，现在都有电视台招你去做演员了吧？”

“很成功哦，我看到你家被记者包围的样子了，但野村……哦，这里有两个野村……”

“叫我秋元就好。”

“嗯那野村就还是野村……你没抓住机会啊，现在也没人还会去采访你了，怎么样？要不把你真正的经历告诉我们？《神隐少女背后的真实》，要是有猛料的话还能再火一波！”

“哈哈哈哈濑尾你在期待什么新闻呢！”

“当然是……那种的啰？”

真是听不下去。秋元把酒杯重重落到桌上，这些人真的和早幸姐说的一样，从未反省，甚至到了现在还反而来抹黑她。

“对啊，一个女孩子，流浪六年……”不怀好意的目光看来，“野村你以前身材就很引人注目呢。”

“你们不要再说了。”

一个温和得有些柔弱的声音试图阻止，反而唤起此起彼伏的口哨声。

“白井你都有老婆了，哎呀……但也不是不能理解……野村，你很会吧？”

他们好像达成了什么共识，在你一言我一语中拼凑出了完整的虚假故事。

早幸一直在默默喝酒，此时，总算抬起眼来，放下空了的炸串签子：“会什么？”

“就是……那个啦。”

“杀人吗？”

周围嘈杂的温度降低了一些。

“我杀的第一个……就是我自己。”早幸又喝了一口酒，脸上是腼腆的绯红，非常可爱，“当时我被你们不停使唤，手里几乎没有一本完好的课本，也没有哪次午饭是好好吃过的……真的，特别的，恨你们。”

“但我太弱了，就想着……啊……要不化成怨灵诅咒所有人好了，听说水鬼的怨气是最重的，可能脑筋一抽吧，我就跳了下去。”

秋元本来想泼出去的啤酒留在了手中，他不作声地又喝了一口。

“那时真的以为自己会死呢……”早幸轻笑，用漫长得不自然的停顿吊人胃口，“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

有人带着隐秘的兴奋小心翼翼地开口：“野村，你……到底遇到了些什么，和我们说说呗？”

早幸再次开口，说的却是特别奇怪的语言。她看着周围人越发怪异的眼神露出一个尴尬的笑：“啊，抱歉……我还没习惯说日语。”

“XX，你把我反锁在厕所过吧？”

“XX，你在游泳课时把我的衣服藏了起来，让我穿着泳装上了一整节课，还被老师罚站了一下午。”

“XX，你找了外校的人在校门外埋伏我……嗯，里面有个人挺好心的，把你的名字告诉了我。”

早幸仿佛上课点名一样说出那些始作俑者本人都忘记了的过往，秋元听得心口发疼，但这不是他的战场，虽然是他逼着早幸姐来的……但他只会在她需要他时，再挥刀向前。

而早幸姐已经这么厉害了。

“还有剩下的人……只是看着呢，但忽视也是帮凶。”早幸拿起冷掉的鱿鱼，慢慢撕咬，“我来这是因为想听一声道歉。但我刚才想明白了，就算你们道歉，我也绝不原谅，我每分每秒，都会恨你们每一个人。”

“啪嚓”

包厢的灯光突然消失，陷入一片黑暗，人群绷紧到极致的神经断裂，爆发出冲破天灵盖的尖叫。

在尖叫声中，早幸站起身，缓缓宣告：“看来是我修行不足。下次再说吧，各位多珍重。”

“野村……野村！！！你在哪里？！我道歉，我道歉啊！！”

但早幸只是拉起秋元的手，无声地退出了包厢。

4 (End)

“早幸姐……早幸姐！”

“哈哈，”早幸的笑声在寒风中消散，“哇——吃饱了吃饱了，这家店味道还挺好的。”

“……刚才那是什么？”

“灯泡？我说了我有超能力嘛，稍微向神祈祷了一下：‘让这里的灯光全部消失’，所以就‘嘣——’地一下全炸开了。”

“不是，我是说，”秋元把手臂变作稻草，拉住这个溺在酒精里的人，“……会一直恨他们算什么？”

“只是威胁啦，不然他们也不会悔改。”早幸按着心口，那里的温度来自于彼岸，“我才没有工夫想他们呢。这颗心来自于我重要的人，不能用来做这些事。”

“……对不起，我不该逼着你来这里的。”

“秋元是为我着想吧？嗯——”早幸伸了个懒腰，“的确清爽了许多。我也不是心胸开阔到能对那些人毫无芥蒂的圣人，这就算……一点微不足道的报复吧。”

电车在这个点已经停运，两人也没到愿意打车回家的经济水平。打闹着走在深夜萧索的马路上，路过警署，路过超市，路过没有灯火的办公楼，她们又走到了那座桥上。

早幸脚跟一转，晃悠着提包朝河堤走去：“在这歇一会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