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人设崩塌(198)CP
沈珺不禁以掌掩面,台下登时哗然,诸人议论纷纷,有人高声道:“那二人不是假道侣吗?”
说书人摇首道:“非也。二人实则鹣鲽情深、鸳鸯登对,是月色溶溶夜,花阴寂寂春,却于皓影下,得见月中人。当时罗浮尊勾结妖道之事也是以身作饵,意图釜底抽薪。哈,二人至今还你侬我侬得很。”
“咳,这一段是南枝写的。”洛肴摸了下鼻尖,“你脸红了。”
沈珺:“你看错了。”
洛肴盯着他瞧了瞧,手指在桌上敲了一串略显急促的音,“她说看在仙君舍身相救的份上,勉为其难地原谅却月观欺瞒一事,不过她素来刀子嘴豆腐心,这般说便是已不在意了,不必放在心上。”
说书人提到血眸遮天、红雾蔽日,而眼前人轻轻反问:“那你呢。”
洛肴道:“我能有什么。”
寒地的风从窗户缝里吹进来,拂着细如星子的雪沫,那几点洁白自由盘绕,却难免显得漂泊无依——一声凶巴巴地落盏打断他的话音,沈珺不明显地咬了咬下唇道:“想好了再说。”
不一会儿又补充:“若不说,我如何懂你所想。”
洛肴不紧不慢地将脸凑近,“过来些,我偷偷告诉你。”
可当沈珺稍探身,洛肴却将帷帽遮在两人头顶,垂下的纱遮住了这人声鼎沸中隐秘的一吻。
真的没有什么。
就算烛阴所说确是源于他内心,但那些漂泊的、无定的感受,就像偶尔怅然若失一样,不过千头万绪中微乎其微的一部分。
而所谓流浪,只是因为他家太大,四面墙都兜不住,逍遥乎山川之阿,放旷乎人间之世,岂不美哉?至于到底有没有人全心待他...
他用舌面铜钱钉磨过沈珺上颚,耳畔喘息的间歇是说书人道柳惜已疯、薛驰已死,乾元银光洞大势已去,这环环相扣的因,最终铸成了这报应有常的果。令他想起六如抵在沈珺颈边那一刻。
灾厄来临前的祷告或许最为诚恳。
栖身的角落一时仅能闻些暧昧模糊的水音,良久才有清冽人声断断续续道:“那时...我也不愿映山长老再为难你,故而自作主张,想让你更名正言顺地留下来。”
他蹭着沈珺唇角说:“倘若我不愿回却月观呢。”
沈珺微微一顿,继而道:“那便不回。”
洛肴一手撑在沈珺所坐长椅,稍直起身,“你何时知道那块玉是却月观的?”
“昆仑之行前不久。”
彼此的鼻尖抵在一块,令洛肴能看清那双琉璃珠似的眼睛,远不如初见时淡漠。“素舒女君,早已逝去近百年了。”
听此洛肴不由蹙紧眉,向沈珺使了个“人多耳杂”的眼色,二人前后站起,风雪在开门那瞬便裹了满身。
沈珺接过他递来的帷帽,倏忽想到什么:“为何是柳惜?”
“据我推断。”洛肴指间夹着的符箓一翻转,“她与烛阴是同一人的阴阳两面,直言鬼帝之名一来无人敢信,二来,若鬼道动荡岂不又给你添乱了?”
“原来如此。”
两人行到雪中岔路,沈珺递来手时,霜气流转一袖,越发风雅蕴藉,“你想去哪?”
而洛肴伸了个不羁的懒腰,垂下臂“啪”一声将两手一牵。
其实去哪里都一样,他仅有一个锚点,已然牢牢握在掌中了。
“我也并非十分抵触却月观,不过这难得八月十五拜月节,想与你闹中取静罢了。你身为观尊首徒,当真能不回去参宴么?”
“却月观又不是只围着我转,缺席一次又有何妨。”
洛肴唇边噙起笑,道:“那便中秋过后再议吧。”
尽管他还有诸多疑虑未解,尚存阴谋未破。关于抱犊山、关于素舒女君、关于他得以滞留阳间的契机。地府委他还阳所寻的那四件器物,大抵是没机会找齐了。
撷月盏之月华、盲女泪、鲛人血与灵蛇鳞。他之所以不愿回抱犊山,亦正与那最后一物相关。
妖物汇聚天地机缘之造化,好比天底下仅有一只九尾狐妖,这天底下也唯有一条灵蛇。取鳞会导致怎样的后果暂且不明,洛肴对此曾觉得无关紧要,心想若是他无心取鳞,那鳞片难道会自己蹦下来不成?但经过景祁之事后,连他都不免产生一阵恍惚。
哪怕他并未存心相寻,鲛人血竟仍到了手中。
这一切究竟是机缘...
还是天命?
因而洛肴才避抱犊山如洪水猛兽,断断不愿取青竹鳞片。
除此外,他早便怀疑地府另有所图,近日一连思索了三天,恍然明悟,或许其中同样与鬼域门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试想鬼域门关闭后,亡灵魂魄难入地府,生死薄上连账都抹不平,十殿阎罗怎可能不知此事?无间道狱内戴罪之人恒河沙数,又为何单单委任他借尸还魂?
如若真如他所猜想,鬼域门隐匿抱犊山中,可抱犊山是座闲逸游山,这四件器物也许就是寻山的契机。什么“不收回沈珺的命”皆为幌子,地府目的与那屠山恶徒相同,俱是为鬼域门而来,不过是一开门一关门罢了。
而他们——不论是文叔、武叔,张婶、刘伯,还是他自己,抑或是沈珺,那堂屋围院里的所有人…其实都已经死过,就像被洪流裹挟的蚂蚁,分明身不由己,却要为此付出惨重的代价。
洛肴用力阖了下眼。
心说抱犊山之事早就过去了,文叔武叔张婶刘伯或已轮回转世,各自有至亲至爱陪伴身侧,不必再为他们劳神费力,也算是些许慰藉。
洛肴被掌心暖意唤回心神,灵息涌入融化了睫羽沾染的流霜,竟似一颗透明泪痣般缀在眼尾,很快被人不着痕迹地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