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安本想抽他一耳刮子,直接拿两根铅笔橡皮结账,但小斗笠死抱着那堆毛笔宣纸不肯放手,站在原地盯了他很久很久,把“我就要”和“给我买”无声表达得异常清晰。
……洛安最终还是掏钱给他买了,谁让这货令他想起了自己偷洛梓琪不要的废笔头做毛笔,想沾水练笔锋却被嘲笑的垃圾童年……唉。
结果揣着一堆墨锭毛笔来上学,对着崭新印刷的小课本完全无从下手,拿宣纸做笔记半堂课只来得及写三个字……找洛安求助,洛安只说“你滚去买铅笔橡皮”。
小斗笠身为一位古典小文盲,很有风骨地拒绝了,就强撑着不做笔记听天书,直到今天拿到了零分卷子,与倒数第一。
……和成天生活在父母彩虹屁里的安洛洛不同,小斗笠拿到零分是异常难受的。
所以,当环境变化,人群清空时,安洛洛视角里小斗笠那过分幽静的眼神……他当时只是凝重地下定了决心:我要去买铅笔。
安洛洛急迫地冲上二楼时,他转身,揣上零花钱,走出教学楼,买完东西再走回来,然后看书做笔记。
安洛洛不禁打断了他干巴巴的解释:“等等,你是说,你没有做任何防护、也没有警惕什么……自然而然地在外面的雾里……来回穿梭了一趟?你没看见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吗?”
不同寻常的?
小斗笠仔细想了很久:“学校小卖部竟然卖粉红色的冰棍,食堂还有很多炸小鸡腿。文具竟然和食物一起贩卖,真是个堕落的学校。”
安洛洛:“……”
安洛洛恨恨一拍腿:“你不害怕吗?外面的环境明显很奇怪吧?我们俩正待在奇怪的异空间里啊?应该找到线索、理清情况、再去外面探索——”
是吗?
望不见太阳的天,似乎浸入骨头的冷雨,还有吞没一切的浓雾……
低一级的台阶上,男孩仰起头,盯着叉腰怒喝的安洛洛。
他的帽檐压得很低,姿态一如既往得孤僻,可安洛洛就是从中察觉到了一丝诡异的天真。
他天真提问:“奇怪吗?我们明明是回家了啊。”
“你不是去过很多次吗,外面的无归境。”
安洛洛终于意识到这顶小棒球帽像什么了。
像噩梦里,那顶雪白的小斗笠。
寒意自脚心窜上脊骨,安洛洛突然觉得外面的浓雾的确没什么好害怕的——与其站在这里和面前这个似人非鬼的怪物对峙,还不如一头逃到外面——
她向后退了两步。
可……不能逃跑。
又咬紧牙,努力前进一步。
“你……”
安洛洛抖着嗓子,背在身后的手努力打开了手表的电击开关:“是你……原来……你从我的噩梦里跑出来……小精神病……杀人狂……你的剪刀呢?”
小斗笠眨巴了一下眼。
他有点意外被发现身份,但这个女孩又不是真的笨,这几天他没有刻意隐瞒,如果她还猜不出来,他反而会有点失望的。
反正,以他如今对安洛洛的了解,“告家长”是讲义气的她最不愿意选择的选项,他们之间或许很容易就能“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至于他最后那层身份……只要不露脸,没谁会想到吧?
于是小斗笠镇定、自然地丢出了一句实话。
“你爸爸没收了我的剪刀,没收了我的斗笠,他还说我不可以在这里杀人,否则就弄死我。”
安洛洛:“……”
安洛洛升起的所有怀疑和恐惧便立刻消散了。
“你来这里是经过爸爸的允许……等等,爸爸是你在学校登记的唯一监护人……爸爸让你保护我?”
只是偏科了一点,总归还不是笨蛋嘛。
小斗笠点头。
安洛洛抿了抿嘴,终于停止了争辩。
“那接下来我问,你摇头或点头,不准再隐瞒我。”
她指向楼外的浓雾:“你知道那是什么?”
点头。
“你懂很多玄学的知识?”
摇头。
“……你不懂玄学,但懂我们现在出状况的原因?”
点头。
“我妈妈会被这里的状况牵连吗?”
摇头。
“……我们现在,危险吗?”
摇头,又点头。
危险,又不危险。
安洛洛急得掐紧掌心,但还是必须把持住心态:“你的意思是,我在教学楼里乱逛不危险,你刚才出去买铅笔也不危险……可如果我出去做了什么别的事,就会陷入危险?”
小斗笠不再动作了。
他开口道:“我劝你最好不要,外面的事都很寻常,让它自然发生就好。”
寻常?自然?
什么会是这个三观不正常、疯疯癫癫的精神病嘴里的“寻常”?
安洛洛想起了刚才从书页上嗅到的铁锈味。
她沉声道:“外面有血。”
“……”
“是我消失的老师们,和同学们吗?”
“……”
静默了几秒钟,小斗笠猛地伸手拉她,可安洛洛飞一般窜了出去。
她的奔跑速度总是很快的,这可是夏天小学最津津乐道的酷炫小女孩。
她的同学,她的老师,如果他们出了什么事,她,她——逃跑是不酷的,害怕是不酷的,保护好大家才是足够帅气的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