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洛洛揪着他的衣领,手指的指节用力到发白,茶色的眼睛却愈来愈亮,泛着一种奇异的冷静。
——她用与小斗笠如出一辙的冷静说:“你帮我这一次,我就去说服爸爸,让你不用再耗费精力保护我。”
小斗笠冷漠的神情终于动摇了。
“我说到做到。说谎的人吞千根针。”
“……拉钩?”
“拉钩。”
【三分钟后】
小斗笠带着她,绕过操场,一路走上体育场馆的最高楼,来到一阶荒草丛生、泥土翻出的看台。
他指了指地面:“我感应到的阵眼就在这里。有人把具有强大怨气的东西埋在这里,又施下幻象,这才引发了你学校的异常。只要把阵眼拿走……”
安洛洛二话不说,跪下就开挖。
她的眼神十分坚毅,清明,雨水浇湿了漂亮的辫子发型,指甲也陷满泥土,但安洛洛挖坑的速度就像野兽拿爪子在刨,没有丝毫减缓。
小斗笠看了一会儿,突然有点好奇。
“你一点也不讨厌那些人?”
“什么……”
那些人啊,除我们之外,没有这双特殊眼睛的那些人。
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懂,怀着好心奋力上前劝说,却被推搡,被叱责,被惩罚,被古怪的眼神盯着,耳边时时刻刻响着“疯子”“怪物”“精神病”。
本就活在我们之外的世界,本就把这双眼睛与我们共同排除……为什么还要花功夫去救?去保护?
反正我们拥有这双眼睛,根本就不可能完全属于那个活人的世界,只有鬼会接纳我们,我们也注定会变成鬼的。
还是很强大的鬼哦,比勉强活着时强大很多很多——这双眼睛天生就适合去死啊,你没听过这样的论断吗?
所以啊……大家一起变成死人,不好吗?
安洛洛一言不发,她埋头苦挖,也不是很想搭理一个精神病疯疯癫癫的脑回路。
小斗笠却还想追问:“你真的不想死——”
“闭嘴。我挖到了。”
安洛洛挖开最后一捧泥土,气喘吁吁地弯下腰,双手并用着把最里面那东西拖出来——没有想象中黏糊、也没有臭味,但比冰棍冷多了,触感像是一条冷冰冰的大蛇——
安洛洛奋力把那东西拖出土坑的最后一秒,天上猛地响起一阵惊雷,乌云和冷雨瞬间消失,白雾也散开了。
广播体操的声音从旁边的喇叭清晰播放出来,站在旁边的小斗笠眺望了一眼:“放心吧,你的老师同学没事了,还在那里正常度过大课间,身上没伤口。”
可安洛洛没回复。
“行了,这附近应该还有小的阵法,我们赶紧把这东西带走,你去洗洗手,然后想办法联系你爸爸销毁——你怎么不说话?”
小斗笠转头回望,看清她手中的东西时,轻松的脸色猛地一沉。
他也不再说话了,和安洛洛一起,定定地看着那……
那截手臂。
他们全都印象深刻、异常熟悉,一眼就能认出的手臂。
更别提手臂的尽头,无名指上,还套着一枚朴素的银戒指。
“……是我爸爸。”
安洛洛抱着这段胳膊,神情木然。
“谁……”她的牙齿咯咯作响,身上淋过雨的冷意被席卷的怒火整个烧穿——
“是谁。是谁……去找到它。我要找到它……”
小斗笠低声道:“我会杀死它。”
这一次,安洛洛没有反驳。
第250章 第二百零三十七课 不经意的处理手法与不经意的感应闪现
孩子看待世界的观念, 尤其是学龄前孩子的观念,总会深受父母的影响。
所以,即使安洛洛天生就从妈妈那里继承了超强超敏锐的观察能力, 一颗擅于怀疑、擅于发现问题的内心……
她仍旧被爸爸刻意蒙蔽了“眼睛”。
拥有阴阳眼的大人, 有太多手段诱导她忽略眼睛“看”到的某些东西, 而能抛开忽悠看本质、必要时审问对象气势如虹的妈妈……很遗憾,过去她回家的次数太少了。
当妈妈白天忙着赚钱出差、晚上忙着蹦迪泡吧时, 幼小的安洛洛大多数时间毕竟还是老实留在家里,由爸爸手把手带大的。
所以她从小生活在爸爸的瞎话与忽悠里, 几乎被他的瞎话构建了大半个世界观。
……当然,洛安不至于用小时候那套“大家都去死”的报社论调荼毒自己的亲女儿,虽然成年的他不算“阳光健全”,但也大抵明白了什么是正常三观, 什么更适合进疯人院。
大多数时候,他很努力地用妻子的性格特质与处事思维来引导自己的女儿,教导她时也尽量客观温和地告知她真相, 譬如“那是肠子”“那是动脉”“那是人的头骨”……
但唯独涉及他自己时,怎么能对女儿说“爸爸现在是怨气最强的阴煞这也代表爸爸当年死得超级惨烈, 如今尸身下落不明大概率被一只红影拿去地宫收藏做复活道具还有一部分则可能被做成至邪至阴的祭品,而且如果被玄学界某帮人发现他们还会挖掉爸爸的眼睛和血肉开拍卖会, 总之哈哈哈我本体有很大概率被碎尸”……
哪个家长会跟孩子说这种事。
洛安只是死了, 不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