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令的脸色好了很多,刚才他也是被师兄脸上隐隐的鄙薄之情吓到了——面对惨剧时太没有同理心的人总是很可怕的,尤其是那一瞬间,师兄就好像在对千年前这事件的某个受害者表达“你活该如此”。
那是极端异常的鄙视。师兄理应保持中立客观的态度。
……那样会让他想起即将被怨恨逼疯的阴煞……幸亏现在的师兄……呼,终于有了“活人”的踏实感。
“我,咳,我明白了。所以那是某种古老的祭祀仪式吗?为了得到长生……而那个被分食的女人拥有什么特殊体质……”
二师兄摇了摇头。
“简单地说,那是一位先驱者,一位反抗强权的起义运动领袖。一个要反抗奴隶制社会的奴隶,她所领导的起义失败了,便被敌人抓住,剥皮示众。当然,你现在也能想象到,在一个玄学昌盛的年代,一群没有丝毫助力的普通人起义反抗……是不可能成功的。”
胡令终于忍住了自己的反胃感。
他顺着这思路下去:“所以,师兄,那是千年前的某种……政治活动?分食是当时的掌权者示威的手段?”
“也不全是,分食是那些人中途突发奇想的主意。就像我刚才提及的,抓到她之后,他们本打算将她剥皮示众。”
二师兄淡淡地扭过头去:“但是,那位领袖正好有些后台。她在掌权者的阶层内有一位……姻亲,后者愿意为了拯救她的性命奉上所有家财。”
“可她还是被分食——”
“因为想救她的人同样拥有不俗的地位,也愿意以那些人垂涎的东西作交换,所以,他们便不得不放弃了‘剥皮示众’的刑罚。为了得到那位姻亲的东西,他们欣然承诺‘不过就是个奴隶,没问题,会保住她的性命’,背地里却决定将她秘密处理,不留尸骨,以免被对方发现端倪。”
胡令低骂一句:“无耻。”
“是吗?对他们而言,那的确是很聪明的选择。我想你也听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那位先驱者发起的斗争实在搅浑了许多东西,她传播了许多叛逆的思想,令太多奴隶揭竿而起、局面一发不可收拾……所以,对统治者而言,杀死她是必然的。但杀死她的方式却是可以商榷的。尤其是,想救她的人愿意亲手奉上的宝物是……”
幻镜突然穿过一片白雾,二师兄所看向的那个地方不再伫立着房子,而是一抹异常模糊的画面。
胡令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猩红的、猩红的色彩里,一双惨白的手托举供奉那般向上伸着,而手心里捧着的……
一双眼球。
浅淡的茶色,美得像是一对稀世琥珀。
可上面,还连着没被完全挖去的血肉。
胡令迅速捂住嘴干呕——
二师兄:“又跑旁边吐什么,承受能力这么弱,你害喜啊?”
胡令:“……”
你才害喜,你这到底是什么反应,你有病吧??
胡令抬头大吼:“那玩意儿不是阴阳眼吗!那对被挖出来的不是你自己眼睛吗!你看到之后就这个反应啊??”
二师兄转回身,嫌弃溢于言表,再无收敛:“没啊,我不正拿着我自己的眼睛鄙视你吗,还是你要我现在挖出来给你检查一下,确认一下和千年前那对眼球的异同处?”
胡令:“……”
二师兄若有所思:“其实也不是不行,反正这里是幻镜,不是现实,趁机核对一下也……”
说是迟那时快,精神状态破破烂烂的师兄一边嘟哝,一边已经出手往脸上抓去——
胡令惨叫一声飞扑过去:“停手!快停手!我不用看我不用检查!!不是你的不是你的那绝对不是你的眼睛——我相信你所以快停手啊!”
啧。
他还真觉得这是个确认的好机会呢。
二师兄:“知道了。放开我的裤子。刚买的,还没穿多久,拽坏了你赔。”
胡令:“……”
再也没有什么“旁观到千年前灭绝人性的悲剧时的反感与震撼”了,可怜的胡令摇摇晃晃地松开师兄的裤子,从地上爬起来,心中只有被破烂惊吓的恍惚。
师兄好可怕。
我好想回家。
“……总之,‘阴阳眼’这尊法宝的现世令许许多多人垂涎欲滴,尤其这双阴阳眼还是主人自愿挖出、奉献的,不沾有任何脏污的怨气,堪称灵气四溢……”
师兄用比他还要熟练的手法划过幻镜里的画面,继续往下总结:“为了得到它,不管布下怎样狠毒的计谋,都是值得的。”
然而,巧合的是,被关押在牢狱里的首领,在她的肚子里检测出了一个“同样可能具有阴阳眼”的幼小魂魄。
两双纯净的、未被世间污浊所染的阴阳眼,倘若融合在一起……
洛安忍不住笑了一下。背对着胡令,这个笑鬼气森森,再无常人该有的暖意。
“即便是我,也不得不承认,那是一个跨时代的玄学猜想。”
尚在母体的幼小魂魄,与一双已经成型的强大法宝。
两相呼应,结合,再以一个坚韧不屈、能生出罡气的魂魄为底料,填上各个玄门珍藏起来的、无数秘宝……
“最终,他们成功制造出了一个能吸取世间所有‘阴阳’的鼎炉。”
阴之力,阳之力,承载天道,倒转乾坤。
而且,放在那个时代,它还有一个无可替代的最重要的功能……
“能够吸纳、熔炼、涵盖世间所有怨恨恶念,再将其转化为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