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端嫔哽咽得都要说不下去了。
舒云上前,呈给她一块帕子,端嫔擦了擦脸上的泪,深吸口气,才继续开口,“后来她越胖越厉害,我才意识到不对。”
“我那时候才发现,庄懿太后送来的补品最多,亦晴吃进去的也最多……”
“可我能怎么办?那是太后娘娘,我如何能违抗太后娘娘?”
端嫔心里懊悔,忐忑,害怕又不安。
在这复杂的情绪里,她还有一丝侥幸。
“那时候我想,不过是胖一些,宫里那么多太医,总不会让亦晴出事。”
女人生产都是过鬼门关,但宫中毕竟同坊间不同,有太医和迎喜嬷嬷,也有无数名贵药物,有许多手段,坊间不敢用,但宫里是敢的。
为的就是以防万一,万一真的有宫妃难产,也好歹保住性命。
可偏偏,汪亦晴还是难产死了。
孩子实在太大,无论用什么手段,她都生不下来了。
一条人命,就这样没了。
这件事其实并不怪端嫔,因为动手的人是庄懿太后,做坏事的亦是她,然而端嫔若直接告知皇帝,亦或者偷偷护住汪亦晴,严厉管教不让她再接触那些东西,也不至于最后差点一尸两命。
她的自私和怯弱,她的冷漠和回避,都让人不齿。
当时的沈初宜不过只是下三位的宫妃,可她却能在发现问题的当时,立即就上报萧元宸。
她难道就不怕得罪人吗?
但无论如何,都不能漠视人命被践踏。
她不想得罪人,可她更不想成为胁从者,若当真如此,她同那些刽子手又有何异?
“是我害了她,是我的错。”
说到这里,端嫔痛哭不止。
她慢慢跪了下去,整个人都倒在地上,悲伤难以克制。
“贵妃娘娘,你不知道,我这段时日是如何过来的,我吃不下饭,睡不着觉,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是亦晴在问我。”
“她问我,为什么不救她?”
“我不敢去看乐乐,只要一想到她,我就总觉得是我害死了她母亲。”
“是啊,我怎么就这么自私呢?因为害怕,我放任她母亲那样死去了。”端嫔嚎啕大哭。
自私和愧疚吞没了她,让她几乎崩溃。
沈初宜终是叹了口气:“所以在李庶人事发之后,你就想一并揭发她?好平复自己内心的愧疚?”
端嫔摇了摇头,哽咽道:“并非如此。”
“她做的事情,陛下和娘娘应该一早就查清楚了,我今日来,只是想恳请陛下,允许我离宫带发修行,弥补我的罪过,为乐乐祈福。”
沈初宜不知她竟然想要出宫礼佛,此时她才明白,或许从李才人出宫那时起,她就有了这个想法。
住在望月宫的每一天都是煎熬。
望月宫的一景一物,一草一木,都在提醒她,也都在谴责她。
让她寝食难安,痛不欲生。
时至今日,她终于做出了决定。
沈初宜叹了口气。
端嫔其实并没有犯错,她也没有害过旁人,然而冷漠和自私依旧是一把看不见的刀,每一刀都落在了无辜的汪亦晴身上。
沈初宜垂眸看向她,最终道:“我需得禀明陛下,再做决断。”
端嫔泪流满面,她躬下身,给沈初宜磕了三个头,然后便蹒跚着离开了云麓山栖。
等沈初宜和萧元榕踏出云麓山栖的时候,才发现外面已然天光大亮。
天明了。
温暖的朝阳高高挂在天际,万里无云,碧空如洗。
阳光落下,温暖了所有的寒冰。
沈初宜深吸口气,同萧元榕相视一笑。
“天晴了。”
萧元榕道:“是啊,天晴了。”
————
太极殿上,依旧一片寂静。
只有萧元宸一人声音,在空旷的大殿上回荡。
许多忠心耿耿的老臣看到年轻康健的皇帝陛下,都老泪纵横,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而许多心中有鬼的官员们,此刻都低下了头,不敢言语。
魏永就那样孤零零站在朝堂上,原本簇拥在他身边的人都不见了,孤独和寒意爬上心头,让他双腿直打颤。
他忽然害怕了。
萧元宸不是应该快死了吗?怎么这样健康,又为何会突然出现在长信宫?
魏永迷茫片刻,很快就回过神来。
他眼眸中闪过一抹冷意,心中很快有了决断。
方才意气风发的魏将军,此刻竟翻脸无情,转瞬就把朋党出卖。
“陛下,不是臣,”魏永弯下腰,跟所有朝臣一般跪了下去,“臣只是被杨思忠蒙蔽,才一时糊涂做了这样的事,还请陛下看在庄慧皇贵妃的份上,看在平王殿下的面子上,宽宥魏氏。”
这魏永真是能屈能伸,脸皮也着实厚了一些。
平亲王站在那,气得脸都黑了,却没有开口。
魏永拉这么多人下水,为的是什么,不言而喻。
之前就很看不惯他的林敬此刻出言嘲讽:“陛下,魏将军方才甚至都要改朝换代,拟定储君,陛下万不能轻饶这等谋逆犯上的逆臣!”
魏永目眦欲裂:“你!”
此刻,依旧端坐的孝亲王叹了口气:“肃静!”
这一次,这两个字效果超群,所有人都立即闭口缄言,就连呼吸都放轻了。
萧元宸此刻才再度开口:“魏永,方才你所说每一句话,都有翰林院掌史事记录,一字不差,你还要狡辩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