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夜之梦(136)
风声呼呼地往她耳朵里灌,风能到处钻,她却无处遁逃。
“这哪叫自由。”她轻声说。
易礼没听清,问她说了什么。
“真荒唐。”
易礼轻叹一声,“我长这么大,在父母身上,在生意场上就学到了一项真理。太循规蹈矩,太讲道德只会阻碍发展。爬到顶峰的人,你以为他们真的比普通人多了什么吗?他们只是舍得下一些无用的良心。我们没有影响别人,我们只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耍一些小小手段,没什么大不了。”
“我总感觉自己格格不入。”
“你就是太规矩太老实了,总跟自己较劲。你要明白我们拥有很多,可以过任意想过的生活。”
“我哪过上了自己想要的生活。”
“放心,我们只要一结婚,他们就不管了,你可以一直跟他在一起。”
昭昭升起一股屈辱感,没人理解她所思所求,她冷笑着回答,“你简直伟大。”
易礼笑了,“傻子,我们的婚姻可以给彼此家族带来很多好处,我既成全了你,也成全了自己。我们一起长大,看你们这样,我也会产生一些做大哥的责任感,虽然那小子从来不尊老爱幼,可我真心希望你们幸福。”
昭昭不语,风吹得她眼睛干涩,鼻头发红,她不得不t闭上眼睛,风再冷冽也不及心中的凄凉感。
过了很久,她才问:“是他让你来说的?”
“不,是我的意思,我跟他提过,他不同意。但如果你去说,也许他就妥协了。”
到了公寓楼下,他说自己是驾驶南瓜马车的车夫,专门送公主跟王子约会。她一点也不觉得有趣,她说她想回去。
易礼一只手搭在她座椅后背上,很无奈地解释,“他让我来接你,想跟你解释自己回国的原因,他怕你误会。当然你也可以跟他说说我的提议,”他向车窗外望了望,接着笑道:“你要真不想跟他说话,我就开车走人,让他干着急。”
车门忽然被打开,冷空气钻了进来,孟亦林一手撑着门,俯下身看她,眼神温柔又疲惫。他们从身到心都早绞做一团,即使不说话,他们也像说了很多话。
昭昭受不了了,随即下了车。易礼丢下一句晚点来接,开车走了。
她不想上楼,便提议去公园逛逛,正好透口新鲜气。
他们漫步到中央公园,孟亦林牵起她的手,放进自己羽绒服口袋里。她摸到一枚打火机,轻声问:“你在抽烟?”
“抽着玩儿。”
“这有什么好玩儿的。”
“好,以后不抽了。”
他们没再说话,默默地走了好一会儿,阳光透过金黄的树叶倾洒而下,风吹过,影子愈加斑驳凌乱,倏忽间令她生出惘然之感。想起十几岁来这里读书,成天跟他在一起,偶尔来逛公园,他们手牵着手总逛不腻,总有讲不完的话。那时他们都无所求,只要相依相伴就够了。她想他们的关系就该止步在那时,不能再近了,这样就不会伤人伤己。可这不能只怪他一人,是她明知故犯,不愿拒绝。
如今却是两样,他们无法再畅所欲言,都各怀心思,谁也不知该从何说起。
75 明月夜留别
他们一直沉默地散步,似乎要走到天荒地老。他忽然问: “冷吗,要不要回去?”
昭昭摇摇头,这时天已经暗了下来,天空转为幽蓝。路灯渐次点亮,湖面倒映着一座座灯火通明的摩天大厦,霓虹灯从湖心延伸到天上,中央公园的夜晚像一场旖旎恍惚的梦。
“你要跟我说什么,说吧。”
孟亦林隔了片刻才说:“对不起,我们走不了了。”
“我知道。”她悲从中来,心脏像玻璃裂痕,冰裂后便一路裂到底,最终碎成一片片残渣。
“我必须回国,作为接班人回公司。按爸的意思,先做五六年管培,再一步步升上去。那些股东对我们跟梁家的事意见很大,公司也确实受了影响,更何况还有小醒的事,我不能丢下烂摊子不管,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我接受回国,我也要他们接受我的条件,不能插手我的婚姻。”
“你想让我嫁给易礼哥吗?”
他默不作声,她的心一点点冷下去,极力忍住悲声说:“你们合着伙哄我,你竟然让我嫁给别人......”
他打断了她的控诉,“我有过这样的想法。”
她怔怔地望向他。
他眼帘低垂,侧脸清俊寂寥,下颚瘦得越来越明显。她想他瘦了这么多,她到现在才发现。
“易礼以前跟我提过,我没同意。他昨天又跟我说了,我一句话都没说。当时我想就这么办吧,我没法忍受跟你分开,没法忍受你嫁给别人。不如就易礼,各取所需,你们做一对名义夫妻,他得到自由,我帮他进公司董事会,他可以跟你名正言顺回国。可是一见着你,我才知道自己昏了头,我没办法看你嫁给任何人,假的也不行,光是想象你穿着婚纱走向另一个男人,我就嫉妒。甚至想着如果你答应了,我会气得疯掉。现在你知道我的想法了,别恨我,我想给你幸福,想跟你过一辈子。”
昭昭落下泪来,冰冷的空气冻得她脸颊绯红。
他们走到弓桥中央停下,霓虹在湖里闪烁,一轮明月藏身其中,灯影成了斑斓的星子。
“刚刚走了一路,想了一路,想着要不我们逃走吧,就今天,我们抛下一切逃走。可我又想到小醒,我一直在想是不是自己造成了你跟小醒的痛苦。那天我要是留下安慰他,也许他不会想不开跑来找你。我每天都自责,更何况你,我已经没法心安理得地带你离开,”他用手指为她揩去泪,“你看这一路我想了这么多,你呢?你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