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18)
林清嘉一时没反应过来,愣怔几秒。
季无谢目光和她相对,深色的瞳仁是昏沉夜里平静的湖,不经意便惹人陷溺。
雾气微冷,昨夜暴雨潮湿的水汽好像还未褪去,风吹在脸上凉凉的。
周围好静,静到仿佛全世界都停止下来,只听得见他的声音——
“我叫季无谢。”
咬字清晰,每个字都利落又郑重,告诉她,他是,季无谢。
林清嘉也郑重其事地点点头,“嗯,我知道了。”
“季无谢,后会有期。”
这名字从嘴巴里说出来,念了几遍,林清嘉皱起眉,小声碎碎念:“怎么听起来像是寄居蟹?”
“你嘀嘀咕咕什么呢?”一个黑衣部下道。
林清嘉吓了一跳,她说这么小声音都能听见?
季无谢沉声道:“不得无礼,林小姐算是我的救命恩人。”
林清嘉抬眼,发现他有点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
陈冼:“你没听说过这名字?”
林清嘉略微思考下,确实是有些熟悉,她带着疑惑问:“应该听说过吗?”
难不成“季无谢”这三个字很有名?
季无谢抽了根烟出来,打火机在指间转着,正欲点燃,忽然东西都被一只手给夺了去。
季无谢保持着手虚虚拿着的动作,眉稍稍扬,看向林清嘉,半眯的眼睛让视线内敛,有种冷冽的戾气,看起来就非常吓人。
四目相对,寂静几秒。
陈冼等人也没出声,只是想着这姑娘居然敢抢季无谢手里的东西,当真是胆大,活得不耐烦了。
林清嘉也不知是怎样的勇气支使,身体比大脑更先一步,就做出行动了,或许是作为医者的刻在骨子里的责任感。
林清嘉表情无比认真,也无比严肃地说:“吸烟有害身体健康,也不利于你的伤口愈合,作为伤患,你应该……遵从医嘱。”
在他的注视下,林清嘉越往后面说越没底气,音量也逐渐变小。
季无谢眼皮微垂看着她,无意识用舌尖顶了下腮,他收回手,不紧不慢地点了点头,语气却谈不上有多认真:“行,遵从医嘱。”
陈冼等人表情惊骇地听完整段对话,面面相觑,等到许砚护送林清嘉离开也没缓过来。
“老大什么时候脾气变这么好了?”首先挑起话题的是陈冼。
“吓死了,刚刚那个眼神好恐怖,上一个敢这样冒犯大哥的人是不是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了?”
“可能是还没出生。”
“小姑娘勇气可嘉啊。”
不知何时,季无谢已经站到了他们身后,他面无表情,语气毫无起伏地说:“再多说一句废话,你可能就要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世界。”
“…………”
9.变故
一场暴雨将天空都冲刷得干净,鸟雀啁啾,叶子新绿,上面汲着的雨珠摇摇欲坠,不一会儿,便“哗”的一下滑落下来。
陈冼摆摆头上的雨珠,走了进来,“老大,你猜得没错,昨晚偷袭我们的人正是李虎。”
“他和警署那帮人勾结上了,以后恐怕对我们的行动多有不利。”
季无谢神色凝重,一旁的医生正在给他复查伤口,“季先生这伤已基本无碍,只需静养时日即可。”
季无谢正欲穿上衣服,却见医生还在端详他的伤口,启唇道:“还有何事?
“还是处理得及时哪。”医生反应过来,说:“哦,我是想问给季先生处理伤口的那位同仁不知是哪位,这执刀手法之缜密,伤口缝合之细致,所开药方之妥当,当真是高明,这伤口可能留疤都很淡。此人医术上的造诣极高啊,我倒是很想与他交流切磋一番。”
季无谢系好纽扣,“你不必认识。”
“……”
恰时,护送林清嘉的许砚回来了。
季无谢已经起身,目光看向许砚,许砚汇报道:“老大,林小姐已经安全送回去了。”
季无谢皱眉:“你确定安全?”
按这速度,应该是把人送到家门口之后,当即就赶了回来。
而现在的林家,恐怕早已不是当初的林家了。
许砚如实道:“林府出了点状况,说是昨夜遭遇贼人洗劫。”
季无谢指尖轻敲着桌子,看来他的猜测没错,李虎对林家动手了。
*
黄昏,天空这位艺术家似乎格外偏爱颜料盘中的橘红色调,洋洋洒洒将热烈的橘红肆意涂抹了大片。
夕阳掺在这云层里,给林府办丧事的白色布条镀上一层金色。
前来吊唁的人不多,零零散散地来,无不唏嘘,林老生前也算是乐善好施,广结善缘,不曾与人树敌,不想有朝一日竟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据说贼匪连个全尸都没给他留,最后只在t后院的河旁边找到部分尸首。
林清嘉一身黑衣,披着白色丧布,鬓边别着白花,跪在灵堂前。
除了林嫣然父女和那晚去医馆没回来的林清嘉,包括佣仆在内,林府上下十几口人几乎无一幸免。
如今偌大的林宅显得有些冷清。
那场暴雨将所有作案痕迹都冲刷得无踪无迹,警察署的人查了几天都毫无头绪。
林清嘉神情凄怆,看向林颂:“林家此次劫难,叔父当真不知道些什么吗?”
医馆资金链断裂,许多项目都被暂时搁置下来。而这些时日,林颂急于接手林家的事务,取代林懿的地位,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他对林懿的追悼会也似乎漠不关心。
又恰巧,几乎所有人都不免于劫难,除了他和林嫣然。
林清嘉想了好几天,很难不怀疑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