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30)
季无谢没回答,只是轻扬了下眉,“有点意思,再看看吧。”
接下来的几场比赛都以周久晟的胜利为终,一晚上的工作量下来,实在累极了。
他在后台休息,喝水,数着手里的钞票。
有人推门进来,几个工作人员在前面开道,被簇拥的男人穿着黑色衬衫和西裤,身形修长挺括,那张情绪寡淡的脸无可挑剔,他有着极其优越的身高和长相。黑沉眼眸在光影的洒落下深邃清晰,带着点儿冷颓的气质。
周久晟数钞票的手指停住。
男人很有目标性地朝他走来,嚣张而不失礼貌道:“自我介绍一下,季无谢。”
周久晟垂眸,像是没听见一样,手指机械性地重复之前的动t作。
季无谢:“你看起来很会打架啊。”
周久晟上半身仍是赤裸着,腰腹紧实,肌肉线条流畅,他脖子上搭了条白色的毛巾,身周的热气和血腥味还未散去。他淡淡开口:“那要看值不值得打。”
陈冼看他整理完一沓钞票,利落收进口袋里,道:“这么缺钱?”
周久晟轻抬眼,不自觉看向男人腕间的钻石袖口,以及银色手表,那价格怕是足以买下这整个场子。
跟这种玩世不恭、吊儿郎当的公子哥有什么好说的,他起身去穿衣服,准备要走。
陈冼拦住他,主动找话题:“嘿哥们你混血吧?长得有点洋气啊!”
周久晟表情波澜不惊,没说话。
陈冼半开玩笑地继续缓和气氛:“我说你,长成这样,去找个富婆姐姐撒娇早就发家致富了,何必赚这辛苦钱?再不济,去会所挂个牌那估计也挺值钱。”
周久晟:“……”
这人是得了失心疯还是怎么的?
季无谢忍无可忍,踹了他一脚,“不会说话就别说。”
终于安静了会儿。
季无谢叹口气,开门见山道:“阁下贵姓?我看你身手不凡,有意聘请你成为我的私人保镖,价钱你出,多少钱,都可。”
周久晟眼皮都不掀一下,径直就要离开,“免贵姓周,周久晟,已在西环片区警所谋得职务,抱歉,无法应先生之聘。”
“这样啊。”季无谢似有些惋惜道。
*
世上的事情总是瞬息万变,谁也不知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前些日子姜荔还满心期盼着那个英国军官会带她离开,她会远渡重洋在被海洋和鲜花包围的,充满古典浪漫情调的岛屿上开始新的生活。
而如今收到的却是那个死鬼佬带着她的钱独自跑路的消息。
姜荔带着行李箱,在码头甲板上从早上等到晚上,吹了一天的风。云霓阁的人找到她时,她已是形容憔悴,万念俱灰。
云裳撑着伞过来,为她挡住码头边的风浪,带着斥责与抚慰道:“多久了?”
她问的是,这事情瞒着有多久了。
姜荔眼里噙着泪水,“半个月了。”
云裳问:“你是怎么打算的?”
姜荔摇摇头,气若游丝:“不知道。”
她已不知如何再去面对云霓阁的姐妹们。
云裳看她这副颓靡不振的模样,恨铁不成钢道:“你就这样自轻自贱,这样不值得?不过是个男人,竟也叫你迁就成这样!”
姜荔低头哭了起来。
云裳轻拍着她的背,语气五分狠五分柔,“你想离开,一时鬼迷心窍着了他的道,我不怪你。回去吧,收拾好自己,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这世间男子大多薄情寡义,他越是负你,你就越要活得更好。我们这样的人,原是不配拥有理想的爱情的,更别奢望谁会真心对你好。你只有你自己,所以你也只能爱你自己,别再犯傻了,明白吗?”
暗色海浪一层又一层拍打过岸边,甲板逐渐漫上海水。
潮湿腥咸的海风吹拂起她们的发丝,云裳墨绿色的裙摆随风在慢悠悠晃动。
林清嘉跟着众人在后面远远地望着,眼前视线仿佛蒙上淡淡的薄雾。这一刻,她忽然觉得,云裳不再是那个唯利是图的鸨母,更像是个温柔敦厚的母亲,为姑娘们遮风挡雨,悉心照顾她们。
姜荔的身体需要慢慢调养,起码得停工十多天。
云霓拿着账本计算,“我们亏了不少。”
姜荔这些日子的亏缺,加上之前她被那死鬼佬骗去的钱,的确是一笔不小的损失。
吴妈妈想了想,道:“之前不是进来个新人么,一直让莉莉安调教着,也不知结果怎样了,刚好可以让她补上莉莉安的空缺。”
“只是,我看那孩子倔得很,怕是还得吃些苦头才行。”吴妈妈看向云裳,眼神试探。
“云霓阁从不养吃闲饭的,她既来了,就应当做好本分工作,哪儿那么多小性子,惯得她!”云裳合上账本,吩咐吴妈妈道:“你去准备一下,今晚让她上工。”
吴妈妈得了准话,欣然应道:“是。”
**
房间门突然被推开,以吴妈妈为首,后头跟了好几个姑娘,手里端着檀木托盘,托盘里装放了玲琅满目的艳丽衣裙和发钗首饰。
上次见这阵仗,还是林清嘉刚来那会儿被抓去梳洗那次。
林清嘉下意识往后退,神色警惕道:“姐姐们这是做甚?”
吴妈妈早就手痒了,手一挥,便有人上前去,“你说是作甚,好生将养了这些时日,也该去干活了吧?你又不是来享福的!”
“早晚是要伺候人的,你若是乖乖的,顺从些,也省了我好多事。”吴妈妈坐在木桌旁,身旁有人在慢慢斟一碗茶汤。
“我知道,要你认这种不干不净的命途,你不甘心。但这里的姑娘哪个不曾是干干净净的,又是这样过来的呢?迈出了那道坎儿,便也没有什么所谓了。心性再高,也得认清这现实,我说姑娘,这就是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