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有蔓草(31)
虽是心比天高,但终究是命比纸薄。
“你们放开我,放开!”
林清嘉被几个人团簇着按住,一点儿劲也使不出来。
与其活着受屈辱,倒不如死了。
她假意配合,趁她们放松戒备给她梳头发时,瞅准了机会要往墙角撞去。
“当心,她要寻死!”
有手疾眼快的看出她的意图,及时将她拦住。
吴妈妈走到林清嘉跟前,擒住她下巴抬起来,“想死?还由不得你。云霓阁花钱买下你,可不能就这么折了本,先把欠的钱给我还清了再说!”
林清嘉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严重性。
如果没有人拦住她,或许,就这样死了吗?
可是——
总归是有一点不甘心啊。
有人拿来桌上调好的茶,边打量梳洗好的女孩边说:“也不知云姐从哪儿物色来的,的确是个难得的美人。”
她皱了下眉头,又道:“只可惜年纪尚小,身段略显稚嫩了些。”
看着女孩这荏弱稚小、青涩的模样,吴妈妈端过碗,道:“总会长大的,不过也够了,市场需求还是有的,有客人就好这口新鲜,年纪小皮肤嫩的。”
灰褐色的茶汤凑近唇边,林清嘉被迫张开嘴,她拼命别开头,防备着不吞下那些汤水。
这些日子见的多了,她知道,这茶汤定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林清嘉的嘴巴像是漏的,才倒进去一点,又顺着嘴角淌出来。
“妈妈,这药灌不进去呀。”
话音刚落,“哐啷”一声,瓷碗被她挥到地上,碎了。
林清嘉扶着桌子,狼狈地喘气。
吴妈妈大怒:“反了你了!”
她治过的人多了去了,什么样的没见过,最后不都是服服帖帖的。
她早有准备,叫人拿了医药箱来。
林清嘉看见那注射器的针尖缓缓沁出一滴晶莹的药剂,脸色一白。
吴妈妈拿着针走近,道:“没办法,这是你自个儿选的。这西成药见效更快,药性更猛,你且好生消受吧。”
林清嘉被人按着,动弹不得,心头巨大的恐惧感蔓延。小臂上痛感袭来,她看见那根针缓缓扎进皮肤,注射液受力推动。
林清嘉绝望地闭上眼睛。
这次是真的,完蛋了。
16.少年听雨歌楼上
歌台暖响,春光融融。大厅被暖光的壁灯映射成淡金色,隔着流水回廊亭榭,那些花了钱的贵客们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俯瞰着下面赏心悦目的歌舞。
阮夏今日难得露面,抱着把琵琶低眉信手地弹了起来。
眼下时兴的虽是从洋人那边传来的摩登舞曲,但倾倒于她那带着淡淡哀愁的古典气质的,大不乏人。
转轴拨弦间,心思却在另一处。眼波也不受控制地时不时偷掠过去一眼,抿嘴淡笑,含羞带怯。
看台之上的雅间,帘幔卷开。
香烟浓烈呛口,白雾中,男人懒懒陷在沙发里,半掠低眼皮,百无聊赖拨弄打火机,火苗忽明忽暗,那半截香烟断断续续地燃,便有烟雾拉拉扯扯萦绕。
黑色衬衫松松垮垮地套在他身上,但也能看出宽肩窄腰结实挺拔的身形,领口的扣子解了几颗,更显得慵懒随意,仿佛从骨头缝里生出的懒散劲儿。
姑娘们按捺不住内心的小小雀跃激动,是一片花枝乱颤的窃窃私语。
“快看,是季公子。”
“季公子这模样,便是以后有机会出去嫁了人了,也是不会忘的,难免要为他心痛。”
“不然怎么叫咱们花魁姐姐惦记了这么久。”
阮夏身旁的姑娘道:“方才季公子朝这边看过来了,他定是在看你。”
“是吗?”阮夏低头含笑,神情羞赧。
有平时跟阮夏不大对付的听见这话,翻了个白眼,哼笑一声。
“你哼什么?”
“觉得好笑罢了。”
“哪里好笑?”
“季无谢是何许人?他见过的漂亮姑娘,估计比你们吃过的饭还多,哪里就一定是在看她呢?”
“你……”那人气急,“你就是t嫉妒我们阮夏姑娘!”
……
季无谢手指拽了下领口,半侧过头与身旁人讲着话,烟雾中他半眯着眼,目光似乎在这边停顿了一瞬,随后转开。
旁边人不知讲了句什么,男人嘴角轻扯了下,笑得桀骜又浪荡。
那真是一张招桃花的俊脸,眉眼疏懒,漆黑瞳仁里光色不过幽暗一转,便像极了调情模样。
周围环境聒噪,丝竹管弦器乐,歌舞声靡靡,姑娘们嘴巴还在巴拉巴拉讲着话,但阮夏看向季无谢时,所有声音都消止,世界安静得出奇,仿佛能听见他嘴唇张合所发出的字音,心脏也跳动得欲从胸腔中蹦出来。
或许可以将这命名为,某种心潮起伏的悸动。
*
窗外夜色渐浓,水晶灯光璀璨摇晃。
那些调笑声响沸腾着,放荡的作乐淫秽声肆无忌惮地钻进人耳朵里。
林清嘉眉心紧蹙,手指紧抓着宽绰廊道口的雕花铁栅栏,只觉身体天旋地转的,头晕得很。她努力寻找着楼梯口的一点凉风,竭力让自己平缓下来。
附近的一座雅间,有姑娘在弹奏古典丝竹乐器,细细听来,竟然还有男子在吟诗。
那人似乎是个儒雅风流的文人,吟诗的声音也是温润好听的。
这个好,总比那些粗暴直接的污言秽语要好得多。
也可以借此转移注意力,缓解身体的难受。
林清嘉挪动脚步,靠近了点儿听。
“轻拢慢捻抹复挑。”
林清嘉听见这么一句,原来是《琵琶行》,她闭上眼,也努力在思索着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