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短歌行(184)
一切陷入了暗寂。
一母一女长久地无法开口。直到最后,楚望将身旁的灯盏点燃。这个夜晚,她曾是旖旎风情的少女,也曾是恨怨交加的老妇,但烛火重现的这一刻,她变回了阿元熟悉的南越女帝。她仰面端坐在宝座上,像一个不知情为何物的神砥,睥睨人间,俯瞰众生。她华艳的容颜像一张金色面具,越是美丽,就越是虚假。
“告退吧。”
女帝如此说道。
阿元沉默地离开了这里,她也没有回头。
蓝乳娘意欲将江玄夫妇带回小院,容他们停歇几日。阿元坚拒,乳娘只得送她下山。阿元怕她夜盲不适,劝阻几次,她不肯听,阿元也只得由她去了。
蓝乳娘一路送到显圣门外。
远处山腰,是三大殿所在,此刻灯火通明,直照耀出一片腰带似的白昼。
“越无伤可将陛下困在寝殿不少日子。幸好老奴也在殿中,还能将陛下的起居照看妥。看山上的情形,陛下定是在整顿朝纲,将越无伤的谋逆党羽一锅……”
蓝乳娘本想劝阿元留下助女帝一臂之力,可见她因越无伤之死大恸大伤,心神恍惚,便也顿住口,不再多说。
江玄开口道:“越寨主品性忠良,怎至于囚困陛下呢?”
“哎,”蓝乳娘捶胸哀叹,“这些年越寨主对公主你的疼爱,全寨上下都看在眼里,谁能信他会这样心狠呢?越无伤自陛下处得知公主的身世之后,便向陛下献计,要假意准允公主归来,等公主归寨之后便……”
阿元望向山间,那夜之白昼的所在,便是母亲的所在。江玄伸手拥住阿元的肩膀,轻轻道:“你的母亲陛下,并没有你想的那样心狠是不是?是她拦阻了越无伤,不肯令越无伤谋害于你,才被困住殿中的。”
阿元十分疲倦:“我不知道,今夜好长,像是没有尽头,江玄,我只想离开。”
江玄感觉她身子飘摇,似踩在云间,忙撑住她。
“好,我们这就走。”
“慢!”蓝乳娘伸手捉住了阿元一只臂膀,另一只手爱怜地抚抚阿元的鬓发:“小公主长大了,老奴多么希望,您仍是当年在老奴怀里撒娇的那个小小姑娘……”
阿元亦是鼻酸,轻道:“乳娘,我会驯养鸟雀,给您送信的,好么?”
蓝乳娘背过身去,朝阿元挥了挥手。
阿元一滴泪便落下来了,她一边抹泪,一边朝云雾深深的蛇祖竹林去。她走得很快,很急,江玄随在她身后,越走心越慌,一把按住她身子。
“阿元,别这样苦着自己。”
“我该听你的话,要是不来,什么也不会发生。”阿元指着心口,“江玄,我这儿好疼,我觉得没法呼吸,我觉得……我觉得……”
阿元没将那句可怖的猜测说出口,她觉得地一水的寒毒,又回来了……
江玄抱着她,紧紧地抱着,阿元被裹进一个温存而安良的世界,她丈夫所带给她的桃花源,她沉沉地睡过去了。
江玄对她,用了催眠之毒。
122.可怜颜色俱青春(一)
天色处于半明半暗之间,辨不清是等来的是一个晴日或是雨日,江玄踩着一脚山露,终于背着阿元折返夜天寨外临时栖居的山洞。
渭川迎出来,看模样已担忧了一宿没歇,眼下发青。
“她怎么了?”
“无碍。睡着了。”
渭川不由好笑:“我还当咱们又是来赌命的。”
江玄皱眉,将阿元放下,轻搁在洞中的稻草堆上,他端详了妻子片刻:“只愿,她不再以身犯险才好。”
渭川看他神色,方明白此去之险,苦笑道:“原以为你少时所历已是辛苦,不想娶来一位更惹你心苦的蔫儿坏媳妇儿。”
江玄自嘲般笑了笑,环顾道:“王宗呢?”
“昨夜你们离开后不久,他和孟章说去解手……”
话音未完,两人便听得数十步外,急促的呼吸声由远而近。渭川折身出去,透过山洞外遮掩的蒿草细看,来者亦是一人背着一人,那疾步快行的是孟章,伏在他肩头的是王宗。两人越行越近,渭川见王宗面若白纸,唇色乌青,回往洞中喊道:“王宗中了毒。”
江玄眉尖轻动,似是不闻,只拿过衣裳替阿元垫在脑后。
孟章已负着王宗跃上山洞,不知是气竭或是心急,他扑通跪倒,仍不忘先扶着摇摇欲坠的王宗:“我家主子中了怪毒,还请江公子快快解救!”
江玄淡淡道:“你们去了哪里?”
“这……”孟章面色涨红,只大口大口喘气,“这……”
江玄若有似无笑了一痕:“你不说,我怎知他中的什么毒,何药可解?”
“嗯……”
阿元一声嘤咛摄取了江玄所有的注意力,他忙俯身去看她。
阿元起先仍有几分迷意,待脑中薄雾驱散,便明白过来,一只手软绵绵地落在江玄肩上:“你对我用……”
孟章陡然提高了嗓门:“求江夫人救我主子一命!”
阿元倒被那嗓子唬了一跳,半推开江玄,直起身子去看孟章身侧的王宗。
“我和主子爷解手之后,随意转了转,便迷失所在……后被一只毒蛇所袭,主子不提防t,手臂被咬了一口。起先只是觉得身子发麻,再后来,便不省人事了。”
孟章这句话说得并不磕绊,江玄一听,便知是有人提点过了。
阿元问:“你看清那蛇什么样子了么?”
“没有。夜里太黑,那蛇又逃得快,感觉比一般蛇似乎细长些。”
“将你主子伤口给我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