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短歌行(192)
“哦?”江玄喘息未定,神色已镇静下去,咽喉发涩道,“渴……”
渭川嘴上揶揄道:“总算想起来要喝水了?”
他的手倒比嘴快,一杯隔夜的水已经塞到江玄手上。
江玄仰脖饮尽,呛咳连连。
渭川连连摇头:“媳妇儿跑了的江家大爷,连喝口水都要被呛死了。”
“噗嗤!”小谈跑来探信,正躲在竹丛影里,没忍住笑出声来。
江玄的眼箭冷刷刷扫来,小谈忙从竹影里窜出来:“姐夫……我……我刚来!”
这一声姐夫倒算悦耳,江玄神色平缓了些,命他过来。
小谈一步一挪,终于挪到江玄二人跟前。
江玄正色道:“我想阿元不是自己跑的。”
“什么?”渭川疑惑道,“那……是谁捉了她?”
“在这小小伯宁县,江帮眼线何其多。她跑得容易,若想没有一人瞧见她的踪迹,却绝不是易事。换句话说,这绑她之人,已事先做了筹备,才会没有一丁点痕迹。”
渭川一惊:“难道是……王宗?”
江玄轻轻摇头:“不知。此人身上也许挟着一味不寻常的迷药。”
小谈一双眼睛乌溜溜地转:“哦,对呀,元姐姐轻功了得,人也警醒,若是与歹人打斗,定会引来围观。必定是歹人用了什么迷药,才将她药倒……”
渭川不由问:“会不会同她在边城时一样,她是假意给人迷倒的?”
“不像。”江玄轻轻摩挲下巴,“弘微坊在街市上,人来人往的,若是迷倒人直接带走必定招摇。渭川,你查查弘微坊当天运货的牛马车……近旁商铺凡是用过大车的一并查了回话。还有……所有进入伯宁县的生面孔,一个别落。”
渭川应声,即刻去办。
小谈想拔腿跟上,谁知渭川轻功不弱,早跃出他几个身位。他自知追不上,便退了回来。
几经犹豫,他还是问了姐夫那个问题:“元姐,她会平安么?”
那玉一般温润的面皮,似乎被什么破开,锋利的刃光露出来:“那人竟然敢绑她,就应该知道,伤了她自己会是什么下场。”
江玄收敛了自己眼中的杀意,回头道:“别担心。若我猜测不错,对方会来同我谈。况且,你元姐姐也不是好相与的。怎么说,她也是小小女匪,张牙舞爪起来,也吓人呢……”
女匪阿元惊醒时,帷帽还盖在脸上。手脚已被绑缚。
她银牙暗咬,何方神圣,用的迷药竟能将她迷倒。
也怪自己,长久离了南越,武艺与毒技都生疏了。
她回忆那气味,仿佛有淡淡腥气,不像是草药炼制的,也不像是虫豸之毒。约莫是蛇毒,山野毒沼常有些怪蛇,毒牙一咬,任是什么猛兽都会晕死过去。
她想到这一层,便越发觉得那腥气熟悉,心里蓦地一沉:北狄的密陀蛇毒!
阿元手脚灵惯了,捉她的人绑得不甚紧,她很快便挣出来。
她撩起帷纱打量四周,是个有些年头的仓库,堆满了陈米,发出一种霉腐的米糠味。自己便靠在米堆上。
她正想起身,便听米仓外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她醒了吗?”
一把苍老的喉音道:“兵主施与我们爷孙的迷药,寻常人非昏睡上一天一夜不可。没听到里头一点儿动静,想是睡着呢。”
“江帮的少夫人,是个美人儿么?”
“这……属下不知。这夫人头戴帷帽,属下也不敢轻易揭了。”
老者刚说完,又有一个年轻的嗓音接上:
“听消息说,是个难得的美人儿。江家少爷将这美人藏得好,不舍得她见外客的。”
阿元只恨冤家路窄,更恨这拓跋决阴魂不散,直追到伯宁县来。他此番来,自然是与江帮为难。他又怎会料到,江客就是江玄,而她就是江玄之妻呢?
若有前世,真不知他们夫妻欠了他什么孽债!
听那一老一小的爷孙嗓音也熟,定是之前交过手的齐舒穆、齐世武了。想是他们将自己掠来的。阿元心思正转,却听拓跋决道:“若是那少夫人姿色平平也就罢了。既然说她美貌难得,本主倒是要亲眼见上一见。看那江氏小儿,娶的是仙女还是夜叉。”
阿元伸手自怀里一掏,捉住一瓶毒粉,便往自己脸上抹了抹。她将药瓶藏了,又将自己的手脚重新用绳子简单绑缚。
齐家爷孙将锁开了,三人的脚步声先后折进来。
只听得拓跋决倒吸一口气,疾步上前一手掀翻阿元的帷帽。
“呀,”齐舒穆惊道,“什么鬼美人?这……江夫人……脸可真怪……”
齐世武也喃喃道:“是怪了些,怎么肿成这样?传言说这位夫人得了怪病,指的就是……”
阿元暗暗发笑,她抹的毒粉,正是一种奇花的花粉,被人吸入鼻中,便会痒得人搔心挠肺;涂抹在皮肤上,不消片刻便会肿胀成爹妈都不识的怪模样。
拓跋决也用那帷帽掩住那张怪异难言的脸。
“看她的身形,我还当……”
齐舒穆道:“还当什么?”
拓跋决自嘲地笑了两声:“不说这个了。咱们走吧。”
阿元听得杂乱的脚步声往外,门锁硁硁作响,显是一把沉重的大锁。锁声停了,一切陷入寂静,似乎只剩下了自己的呼吸声。
她将缚在身后的绳子轻轻一解,又伸手将自己脸上盖住视线的帷帽丢开。
米仓之内,一双邪性的桃花眼就在半尺之外,朝她谛视,拓跋决的眉眼间,春潮已退,诡寒正临。他的嗓音难掩怒气:“你用了什么这t样糟践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