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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短歌行(194)

作者: 南洲 阅读记录

拓跋决望着她:“你对我大大改观?”

“我只是晓得了你的艰难。”

拓跋决笑:“可我的艰难还没说出口呢。”

“以你如今的地位,还说得出口么?”

拓跋决沉默片刻,掠起一个笑容:“咱们相识的日子可不短啦,少有这样的时候,可以赏月谈心。”

“我从来是爱说真话的。”阿元直直地望进他的眼里去,“所以你真的预备不替北狄人效力了?”

“哦,”拓跋决的眼波动了动,“自然的。”

“为什么?”

“我讨好拓跋延,成为北狄人,历尽千辛万苦,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回来,回到我娘亲身边。”

“她还活着?”

“自然。”

阿元思索片刻:“难道说,你对母亲大人下毒,是因为她知道你娘亲的下落,却不肯告诉你?绑了我,也是为了逼问你娘亲的所在?”

拓跋决沉默地望向仓江之上的圆月。

在北狄的荒漠沙丘上,他曾在无数个夜晚看着这一轮圆月。他总是许下同一个愿望——他要一个团圆,即使这团圆是冷酷的、血腥的,也无妨。

即使这团圆,要耗掉谁的命。

水波声动,暗色仓江上凸出一只飞鸟影,正往岸边急来。定睛细看,原来是头小身长的一尾船,船头形似鸟嘴,船尾依稀见得两人一左一右正在催橹快进。

“江玄……”阿元掩抑住了喊声,“你令他们摇船而来?”

拓跋决不说话,只是冷眼望着那只船,亦没有做出任何胁迫阿元的动作。

阿元翘首而望:“船上还有谁?”

拓跋决眼中水光暗动:“你这么聪明,不妨猜上一猜。”

阿元身形未动,衣带已飘,拓跋决出手迅捷,轻轻巧巧按住她一只肩膀,让她无从施展轻功:“别急。等他们靠岸。”

阿元自诩武功虽不算上乘,多少也占一个快字,与他举重若轻的灵蛇功夫一比,自己简直是只又慢又呆的笨鹅。

船还未靠岸。

江玄遥看月光返照,阿元鬓发皆湿,显是按耐不住,丢下船尾的渭川,翻身跃起,足尖点过水面,转眼已落于岸边。

拓跋决似乎毫不在意江玄,反而往一侧避开数步。

江玄还未开口,阿元已经急急攀住他衣袖,悄声喝问:“你令母亲涉险?”

江玄神色一沉。

船只近了,船头多了一个人影。

王琅敛衽而立,衣袂飘飞,似是一尊海上观音,有慈悲之相,又有端严之态。

拓跋决仍是那挂冰僵僵的笑,他立在原地,眼睛眨也不眨。他看江王氏的神情,阿元太熟悉了。

在电光火石的剎那间,一切明了。

阿元也曾那样恨怨过自己的母亲。

“你说的娘亲,就是……就是……”

拓跋决挑起眉峰,似喜似怒:“你真聪明。江焕之妻、江帮主母——王琅,就是那个抛下我的恶毒娘亲。”

他说着,似不解恨,又涎着笑凑近了阿元:“还有一个更可怕的真相。”

拓跋决挑起一点眸光,看着阿元身侧的男人:“我才是真正的江玄。你嫁了个冒牌货。”

129.江愁无限,旧恨惊心(二)

阿元面孔陡然调转,看向自己的丈夫——他十分平静。似乎他已经为这一日筹谋半生,任他东风卷、西风狂,也再掀不起他心中半点波澜。

阿元喃喃道:“客儿……所以老酒才叫你客儿……”

她的丈夫敛眉不语。

王琅已经在t渭川的搀扶下,踏上岸来。她望着拓跋决,似是自嘲,又隐着一分痛心:“你想……再对我下一次毒?”

拓跋决笑:“真正想要人死,下一次毒,也就够了。”

阿元步子发软,王琅慌忙上前一步搀住她:“你对我这孩子做了什么!”

“请不到您老人家,便请她来做做客。”

王琅语声柔软宽慰阿元:“孩子,这……这里有许多事……”

拓跋决挑高了嗓门:“您介不介意,我同她说说这个故事?说说,您是怎么抛弃我,又是……怎么找了个小乞儿扮成我的?”

王琅呆了一瞬,她眼角的慈悲与刚烈,碎成一片片心酸的纹路。

拓跋决刚想开口,王琅突然提了声道:“我来说。”

人说江大当家,泰山崩于前不但面色不改,还要笑上一笑,赞这泰山石能卖好价钱。

阿元从未见过她这副半失魂的样子。

“那是永元148年,我记得很清楚。那年的夏天,我成了寡妇。偌大一个江帮,突然落在了我的肩上。我不想让我那在天上的焕哥失望,也不能让江帮那些依靠我和焕哥的人失望。那辰光,我忙得夜夜没法好睡,天不亮就起来看账,车帮、马帮、驼帮,我都亲去走上一遭,立一立威势,以防人家看我们孤儿寡母便弄些奸猾手段。我揪出了车帮武三晋手底下几个做假账的,狠狠敲打了一番。谁知女当家的位置还未坐稳,已被北狄人钻了空子。他们趁着我忙得不可开交,掳走了我的儿子。我的玄儿,那时才七岁。北狄人就将我约在这儿,仓山码头。”

阿元诧然看向拓跋决,原来这便是他将她掳到这儿的缘故!

拓跋决笑了笑,月光之下,他的笑意凄楚:“你当然知道北狄人要什么。”

“是。江帮牵连之广,干系之大,绝非只有商贾之事而已。若是要金银财宝,我为孩儿搬空家财也不会皱眉。但拓跋延要的,是江帮易主叛国。我是江家媳妇,江氏一族为南楚鞠躬尽瘁,焕哥弃文从商,为了江帮生计积劳成疾,这才病逝。我绝不能向北狄人屈膝。所以……所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