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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短歌行(209)

作者: 南洲 阅读记录

江客也哭了。

两人的泪都滚在浴水里,而窗外,还在下雨。

从前红蝎子常去的当铺,如今已是江帮的产业。

江客从当铺旧年积攒的“死当”里,翻找出了那个银烧珐琅寄名锁。

阿元陪着去,见到那寄名锁便高兴地嚷道:“我知道,上面写着‘长命富贵’四个字。”

江客笑了一笑,将那寄名锁递到阿元手中:“见到这寄名锁,倒像是见了旧友。”

阿元珍惜地抚摸着那寄名锁,道:“其实我一直有预感,你呢,你有没有?”

江客想了想,道:“不知道。因着你的缘故,我对任罗衣印象甚佳。”

阿元将攥着那寄名锁,比江客激动许多:“咱们还等什么,去认亲吧。”

“可……可我这身份……离合遭遇……实在是……”

“你信我,不需多说,只将这锁给罗衣一瞧,她便会明白。”

兴许是早早将眼泪流完了,江客,也就是任弘微,见到长姐的时候,十分平静,一如往常。

而任罗衣,正如阿元所说,一见到那银烧珐琅寄名锁,便将三生三世的眼泪都流光了,而任弘微只是展颜一笑,轻轻喊了一声:“姐姐,委屈你了。”

两人相认后的第二天,任罗衣将任弘微领到父母的墓前,磕头祭拜,又亲自将寄名锁挂在弟弟的脖颈间。

任弘微双眼惨红,泣道:“儿子不孝,来得太迟了。”

阿元亦是深深叩拜,一双丽影,久久不肯起身。

那天,顾少堂比所有人都高兴,他烧了一桌的菜肴,烫了一壶好酒,亲自为桌上的人一一斟满。任罗衣、任弘微、阿元、渭川,只有这一桌的人,知道外人眼中江家少主的真实身份。他们并非贪恋杯中物的酒客,却兴致大好,将一壶美酒喝得精光。

渭川埋头喝得最多,最先睡死在桌旁。

任罗衣为弟弟夹了满满一碗的菜,叮嘱他多吃,又道:“以后呢,你们夫妇什么打算?”

任弘微笑道:“任家两坊,长姐料理得这样出色,我们夫妻做不来精细的买卖,只好去游山玩水了。”

“当真?”

阿元笑道:“怎么不当真,要劫了我们夫妇,替你做长工么?”

任罗衣朝她扬起眉眼:“真要做长工,也是我来做。”

阿元更乐:“原来有个好夫婿这样扬眉吐气。连任大坊主也要屈尊给我做小工呢!”她说着搡了搡自己的丈夫,“咱们不去游山玩水,就在这儿抢罗衣的绸缎庄玩。”

任弘微见她红晕生面,已有醉意,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子:“叫你来管,不是给好脾性的女客送衣裳,便是将坏脾性的骄客打出门去,绸缎庄没个三五日便要关门大吉了。”

阿元揽住了任弘微的脖颈,醉靥贴到那寄名锁上去:“你有了长姐撑腰,便来奚落我……罗衣才没你那么小气呢……连绸缎庄也不给我玩……不过……不过……我也不喜欢做管家婆,我什么也管不住……管不好……”

任罗衣笑道:“我这弟媳妇儿也太粘人了。不知什么时候,给我生一个小侄子玩一玩才是正经事儿……”

阿元怔怔然,水雾蒙上眼,眸子便如浮在云间的冷月,她的醉意被浇醒了一半,绕着任弘微的手也松落了,直起身摇摇头道:“我……我……”

任弘微轻轻挽住她的手:“你醉了,咱们去歇一歇好不好?”

任罗衣并不知道其中缘故,又接口道:“我得让乔三叔再做一个新的寄名锁,同弟弟的那一块一样,将来有了……”

阿元失望地撇开任弘微的手去。

任弘微道:“长姐,阿元身子不好。今后此事,便不再提了吧。”

席间欢愉的气氛陡然凝固了。

顾少堂疑惑地:“二少,您是任家独苗,这任家香火,全系于您……”

任弘微含了微微怒气:“顾大哥,我说了,此事不必再提。阿元醉了,我先带她回去。”

任罗衣轻轻扯住任弘微的衣袖:“好弟弟,你这话当真?若是如此,我……我少不得要劝你……”

任弘微眸子微抬:“长姐,你聪慧能干,不亚于男子。任家香火由谁延续,都是一样。”

“怎么一样?我……我终究是女子。”

“男子也罢,女子也罢,有香火也罢,无香火也罢,长姐,我同阿元要走的路,注定与他人不同。”

任罗衣摇摇头:“我不懂。那是什么路?”

顾少堂头大如斗:“二少越说越玄……妇人生儿育女不过是常事,何必……”

阿元霍然起身道:“你们都别说了。”她眼目泠泠,似已酒醒,只留余痛,“我……我身子不适,扫兴了……”

141.前尘(三)

阿元弃一桌人而去。

她昏昏茫茫地来到长街上,夜已深了,往昔闹热的长街此刻空寂无人,她远远地看到一丝儿灯火,便迎着那灯走去。

身后有脚步声,是她的丈夫,他在跟着她。

阿元急急地冲撞着前行,想摆脱身后的影子,可那影子却不声不响随在她的脚步之后,等她走得累了,疲了,再走不动的时候,她听见他说:“我背你回去。”

阿元低低地说了一句:“咱们去找锁阳谷主。”

“什么?”

“他也许有办法。”

“阿元,若你真喜欢孩子,我们去慈幼院领一个像小谈那样的婴孩教养起来,也是一样。”任弘微轻轻抬起妻子的下巴,她的眼眸暗暗的,“你的身子弱,咱们不能冒一丁点险。”

“可是……可是那不是你我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