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春(146)
她将纸笔摆在阿其玥的面前,边磨墨边道:“死前,你可以写两封遗书。一封用来招供,因你对慕容氏有恨,所以才想用此种内宅手段害死越王妃,无人指使,赵王殿下毫不知情,因此才错将茶盒拿到狱前,险写酿成大货,因而你畏罪自裁。”
”而另一封,要告诉你的母国,赵王是如何苛待你,联合朝臣诬陷你毒害陛下,迫你坐实罪名,你才以死证清白,这一切都是大魏所逼。把你的恨,你的怨通通都宣泄出来!越王用两万石粮种,铺平了自己的进阶之路,二十年太平只是幌子,一旦他有机会继承皇位,肯定会利用慕容氏讨伐柔然!”
蓝珞璃抬笔沾好了墨,缓缓握在阿其玥手中,轻声说:“公主殿下,你一个人倒下,身后会有千万柔然人替你站起来。你死了,你的母国会出动勇猛的蛇军帮你报得未了的仇,实现你多年来心中所愿。用你的死来换北境军和慕容氏的覆灭,是多么值得!”
阿其玥握笔的手颤抖不已。
活着,整日只是没有爱的茍且,无比孤寂,十年的恨只能藏在心中,无能为力。如此,总好过因罪而死,也为心中的那点执念,留下最后希望。
思忖半晌,她决然抬笔,写下所有,后又咬破指尖,在那两封遗书上摁下血印。
蓝珞璃欣赏般望着绕过屋梁的白绫,面前逐渐僵硬的身体,脸上划过一道迷魅且有深意的笑……
翌日,阿其玥的死讯传开。
都官验尸后,将她的亲笔供述呈给魏帝。元珩就在一旁,魏帝顺手交予了他。
因涉及慕容氏,元珩为此去了趟国公府,将此书给了慕容煜。
慕容煜通览了一遍,像是被拉远了思绪,望着远处说:“十年前与柔然的那场战役,我至今记忆犹新。当时柔然的部落中,卓尔其部最为勇猛,其族长,也就是柔然先可敦之父凶残好战,他的野心绝不仅仅是统领各部军队这么简单。他三番五次突袭我大魏边境,还闯入边城,惊扰百姓。就是那一次,柔然五万兵马突然进攻泰阿山一线,还好你大哥早有防备,最终将敌军击败。”
云启怒道:“这一役后,卓尔其一族衰亡,皆是由王朝内部斗争所致,不知这阿其玥公主为何要把这笔账,算在我北境军的头上!”
慕容煜叹气:“我统领北境军三十年,从来都不会蓄意挑起两国战争。若不是这卓尔其触及了我边境军的底线,我绝不会主动出击。”他将遗书折起放在一边,眸中一片苍凉忧伤,“我慕容煜领兵护卫边境,保大魏国土安定乃应尽之责。但为何会让某些心窄之人凭添那么多的怨气,还妄图伤我至亲,实是费解!”
元珩道:“阿其玥一死,就不知柔然是何反应了。”
慕容煜眉心凝愁,转向云启,“看来,你还是要再去北境一趟。”
虽有协定停战在前,但阿其玥之死事发突然,还要严防柔然万一被激怒反噬。
“父亲!”云祥跪下请求,“这次派我去吧!柔然当前力弱,应该不会挑起大战,若有滋扰,孩儿完全可以带兵应对,不必大哥亲赴。望父亲向陛下请旨,封孩儿个宁朔将军,驻守边境!”
云启笑着将他扶起,“怎么,京城无忧无虑的日子过腻了?”
云祥斩钉截铁:“大哥十三岁就上了战场,我如今都十七了,还整日无所事事,根本没脸称自己是慕容家的儿郎!”
“你是想尽快建功立业,好去裴府提亲吧?”云启将他一眼看穿。
云祥欲接话,却被慕容煜责道:“不许去!你就安安稳稳在京城呆着,宁朔将军没你的份儿!”手一负后,踱步出了门。
云祥站起,把憋了满肚子的气,撒在云启身上:“都是慕容家的男儿,为何大哥就事事如愿,我却不像父亲亲生一般!”说完,怒气冲冲也走了。
慕容煜向魏帝请旨后,云启不日便出发去了北境。
因长兄离京,云静近来心里郁结,闲来无事弹起《采薇》。
但她弹得心不在焉,因为除了父兄,元珩也成了她的羁绊。
搬回颐宸苑后,元珩与她好像也不比从前那般亲近,大多数时日,她都在静思独处。
她忽然觉得从前太过心急,只是在给自己想要的日子一个交代——夫妻琴瑟和鸣,子女绕膝。而他的愁绪,却并未真正体味。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此时,元珩已至苑外,听见了她的《采薇》,这琴声已不像长觉寺见面那日饱满,最起码,她没有全神贯注。
云静最近对他有些疏远。
就如眼下,两人近在咫尺,却仍有一墙之隔。
他何尝不想拥有她,可她太珍贵。于他而言,他愿意付出这般煎熬,将她捧在手心呵护,对她始终不曾放纵。
还有当初那点利用带来的负罪感。
自从向无夜被抓,他心中总是隐隐不安。
那日在魏帝病榻前,元琰那番话,就是刻意在拿君王不容挑衅的威严,来削弱父皇对他的信任。
阴狠之致。
秦王府夜宴时,他之所以不愿云静同去,就是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害怕什么。
不为自己,是为她而害怕。
害怕她被自己连累。
害怕那些人会拿她的性命安危胁迫。
一旦如此,只怕他会方寸大乱。
自己的弱点,他心知肚明。
他曾发誓,要为她铸起铜墙铁壁,即便自己粉身碎骨,也不能食言。
回了永晖堂,他毅然提笔,写下:“沛轩兄长,见字如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