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春(147)
第057章 第57章
云启收到元珩的来信时, 已行近边防镇。
边关的尾秋总有一种孤冷,凛风没有半点柔润,将云启的披风吹如刀锋乱舞, 寒意浸透手中纸张, 正在僵硬抖动。
副将青峥道:“这是越王殿下特派贴身私卫林衿快马送来, 嘱咐末将务必亲手交给您。”
云启望着遒劲俊逸的字迹, 一层与四周毫不相衬的薄雨细波渗出眼眸。
“沛轩兄长,见字如晤”之后,字字句句惆怅绵长,浸染整页抚不尽的潮湿——
“阿其玥之死始料未及,致固边守防以备, 吾知兄长此次远行, 乃万般不得已而为之,遂祈一路无虞。
今书予兄长, 为忏悔也。奕尘回京, 尚有未尽之愿,时诚以姻亲增势之意, 诸多无奈。但吾晓岳父兄长此生护边风骨,赤子之心,为之动容, 遂以廿载太平相赠,愿北境烽烟不再,亦为解沛梵牵念。
今书予兄长, 为其情也。奕尘半生孤寥,能得沛梵此妻, 乃此生之幸。吾自诩心地宽大,不惧风雪万难, 却唯谓沛梵极小,仅承此一人。吾本应书尽锦绣,许她自在无世,却因吾入局,身陷方寸,吾负罪引慝。此番行路之险难料,奕尘恐有万一之危急,已保沛梵无瑕之身,放她天涯自在。
以备万全,特附书一封,换吾妻一生安稳。”
翻至后一页,云启眉头紧蹙。
他这才知道元珩附了封什么样的书信。
现已署上元珩的大名,并加盖了私印,留给云静的那一处是空的。
顿时,一阵酸楚覆在云启心头。
他不忍再看这书信,迭起重新封好,不禁发出一声悠长喟叹。
青峥忧心问:“是二姑娘出什么事了么?”
云启只是默默摇头,不禁自语:“这世上能有几人为护繁花锦绣,不悔落泥为尘。”
他走向边峦远眺,历历烽烟已无,原野一片平静。怒浪尚在河川中冰封,等待终有一天的撞破。
而京城的怒浪,却永远无法被冰封。
黑袍人面对屏风而跪:“属下有罪,向无夜被救出秦王府后,我们把人跟丢了......天倾门在江湖上的实力不容小觑,高阶弟子皆身法奇凡,来去无踪。这些年咱们为隐藏,无法大肆豢养高手,是以不敢为此事派太多人手。属下只能从天倾门会抓几个无足轻重的人,但都没有问出向无夜的来历,最近也未发现越王府的人与天倾门有来往。”
对面的黑影疑道:“难道把天倾门与赤墨盟刻意相联,只是秦王放出的烟瘴,用来迷惑皇帝猜忌越王而已?”
“属下猜想,向无夜会不会是梁王和燕绥之子?景明寺......他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黑影的声音忽然有些惊慌:“难道是元俚告诉了越王?”他立刻摇头直念不可能,“元俚一向听话,就连景明寺的口供证据里,都没有我的任何痕迹,他不可能反抗我!他没有这个胆魄!”
黑袍人小心觑了他一眼,提醒:“属下认为无论是与不是,保险起见,向无夜不能留。”
“废话不需要再说一遍!”屏风后煞时狂躁,“我们只有这点人手,越王刚回京就已出动过一批,还不是连那帮死士都斗不过!不到万不得已,怎能动用精锐?!”
他沉吟半晌,忽然说,“等等——”
搭在凭几上的手指轻抬,“向无夜和越王未必知晓真相证据,不然他们多少都会有动作威胁到我。况且此事还牵扯玲儿身世,不能直接呈于御前。这道沟渠跨不过去,景明寺的真相就休想公之于众!”
黑袍人点头,“所以这储君之位,万不可落到越王头上。一旦他登基,这些沟渠便不复存在。”
他微顿,“阿其玥死后,谨妃选定广平侯嫡幺女柏萱为赵王继妃,秦王也开始拉拢郑氏剩余军方势力。如此彰明昭着,估计要狠斗一番了。”
屏风后一声轻笑,“谁是景明寺一案的真凶,皇帝其实根本不在乎,在乎的只有他高高在上的皇权。挑衅威胁者,都不会有好下场!”
“主公说的是,有秦王给越王使绊,我们也可休养生息,暗中积蓄。”
黑影沉思良久,又问:“楚王还一直被关在玄武阁吗?”
“被关着呢,近半年了。开始还哭闹不止,慢慢就没什么动静了。”
那道黑影若有所思:“人手不够无妨,关键之时,可借他人之力。”
*
又一岁将过,宫城内外的繁忙又至。
天安殿外,庞玉宣元珩觐见:“陛下让您进去呢。”
元珩回礼,“父皇龙体近来可好?”
庞玉说好得很,“这都归功于您献的那张药方。不过......”他笑意渐淡,“上次秦王府那么一闹,陛下着实生气,本想重罚三位殿下一通,但每每饮过那药后,龙体日益康健,便决意不再追究。殿下近来在御前还是要小心奏对。”
元珩答是,转过窄廊进殿,郑重向魏帝叩拜。
魏帝未问什么闲语,直接命他奏事。
元珩拿出一本奏折呈上,“这是济州刺史给父皇的请安折子,前几日您批阅后交予儿臣阅习。儿臣细阅时,发现刺史大人提及,方才立冬,东原县一带已下了三场大雪。儿臣之前四处游历,也曾到过济州几次,那里地势偏南秋冬较暖,几乎从不下雪,是以冬日里惯常无需生炭火。相信父皇也有所听闻,今年南地冷得早,时日长,若这三场大雪是事实,只怕那里的百姓尚无及时的御寒措施,若是寒冷继续延续,再下几场雪,恐成灾祸。”
他拱手道:“所以儿臣请求前往巡视,度支可拨些银粮及御寒物资送往济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