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春(207)
问完话,元珩抬臂示意她下去。
她刚转身,却又被唤住,“等等——”
“王妃睡前喝的是什么药?本王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丹蓉只好全盘托出:“是女子调理气血的药,羽舟姑娘为她开的方子。主子自小被养在异乡,身边没个贴心人告诉她姑娘家这些保养之道,出嫁前,月信就多有不适,幸亏遇到羽舟姑娘能帮着好好调理。”
说着说着竟难过了起来,跪在元珩面前道,“其实,我家姑娘看上去总爱冒险行事,但自从认定殿下是她此生所托,她其实十分在意自己的安危,好几次都是因为思念太甚,忍不住才要去找您的。她知道只有保护好自己,您才能安心忙于政事。调理身子不是什么大事,不告诉您,是不想让您担心。婢子自幼陪姑娘长大,所以看得清楚,她最舒心的日子就是嫁给您之后,是殿下给了我家姑娘一个家,从此不用受姨舅苛待,也没有继母刁难。您对姑娘所有的好,姑娘都记在心里。”
元珩心上像搁了一把火钳,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此刻的心到底有多疼。
他无比自责,他不认为自己给了她一个舒心的家。嫁给他后,她一直在刀光剑影中求存,可她从未因此消沉不满,甚至连一句抱怨都没有。
他难道不该倾其所有对她好么?
他只是害怕自己给得少。
他不愿因自己之故伤害到她。
可她像是永远都会站在自己身边。无论这世间再多纷乱、心有再多彷徨,一回身,她总是在那里,唇畔梨涡漾起一抹艳阳,贫瘠之地重现光亮。
没有人知道,她已经变为撑起他信念的脊骨。
这时,林衿进来禀道:“今日在颐宸苑当值的下人们,属下都已排查,均无嫌疑。但有一个人突然不见了。”
“谁?”
“君莲。”林衿道,“属下已派人去寻她下落,不过还没有消息。”
元珩失望地阖上双眼。
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精心派给云静的死士,不知何时变成别人安插在他身边的暗桩。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现在想来,慕容煜这一病,就无人能去北境支援,只要云静有恙,便可将自己困在京城。
真是层层应合,环环相扣。
对方仿佛极其笃定,一旦拿慕容氏下手,他就会乱了方寸。
元珩理了理心念,淡然说了句:“我已无暇去处置什么君莲了,她既离开得如此昭显,摆明不会再回来。我最担心的是沛轩兄长......”他走至舆图前,挪开茶盏,“如果柔然只是硬攻安州防线,北境军主力可从西边支援,蛇军胜算并不大。但眼下沛轩兄长被围困,敌军很可能从安州西侧破了口,造成围堵之势,阻挡了我军主力接应。”
“西侧?”林衿惊疑道,“虽然安州西侧无山势屏护,但敌军从此地攻入,是抵达平城的最短路线,北境军此处的布防应更严谨复杂,敌军为何能够击破?”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恐怕敌军知道了我们的布防图,而且好像必须要有人去调袁家军才能解围。”元珩道,“我猜,军中一定有人通敌叛国,想通过慕容家的人探听手令在何处。”
“一枚玉佩就可调袁家十万大军?”林衿觉得不可思议,“再者,毕竟二十多年过去了,袁钊汶到底还认不认这道手令?”
元珩抚摸着玉佩的纹路,“我也没想到它竟然能够调兵遣将,这佩确实是无价之宝。”
看到佩上的三色玉,元珩回忆起舅舅曾同他讲过的旧事。
建朝之初,北雍是大魏东北部的一个小国,地处通向库莫奚与北契咽喉。那时北雍朝中因各方势力内斗不止,叛乱迭起,百姓总无宁日,先帝便起了收并之心,遂派北境军出战。
当时,北雍容帝昏庸无道,袁钊汶从南边揭竿而起,将容帝赶下王位,朝臣们拥立袁钊汶为王的呼声甚高,但袁钊汶却迟迟不肯登基,这时,大魏军队刚好来袭。
慕容煜已率大军盘踞在北雍建龙城外,想试着能否“不战而屈人之兵”,便派人前去和谈。但袁钊汶对慕容煜毫无信任,始终不肯露面。
最终,先帝派出丞相崔绍劝降。崔相先是命北境军退后十里,后独自一人持节杖站在建龙城外三天三夜,请求面见袁钊汶。
后来,袁钊汶终于出现,将崔相和慕容煜请上城楼,经过一番漫长和谈,北雍答应归降。
三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为证一诺千金,崔相将发冠上的白玉取下,慕容煜用匕首撬出了剑柄上的红玛瑙。袁钊汶见此,献出王座中央的青琅玕,表永为臣子之决心。
此佩之无价,是因凝结了名将士子一片赤诚。
一意言信行果——一日为臣,永不独霸。
一意忠义千秋——报国无悔,丹心如故。
一意玉骨冰心——为民心者,身无所求。
元珩将它紧紧握在手心,“朝中已经有人开始觊觎这道手令,无论因为什么,我都不会让它落在别人手中。”
“难道......殿下要亲自去调兵解安州之围?”林衿不相信似地望着他。
元珩轻点了下头。
“您不能去!”林衿跪下急劝,“此战凶险,结局难料,万一您有任何闪失,阖府上下该怎么办?您想想王妃,她会伤心死的......”
“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元珩忽地朝他怒喊,急切中夹杂着无奈,“现在还有谁可以让我无条件信任!那是兄长的命,是大魏国境的安稳,我赌不起!”
他何尝不想留下,想陪在他的沛梵身边,看她一点点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