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春(219)
这情景,令云舒趴在言氏怀里放声痛哭了起来。
大魏第一武门,今后是否还会被人铭记在心。
言氏把祠堂里的牌位收拾妥当,将那块“中流砥柱,护国忠勋”的匾额小心包裹,准备带回定州旧居。
临走时,她对云静说了声“保重”。
云静有些听不懂这两字的情感。
除父兄之外,言氏是这个家里唯一知晓云祥身世的人,但这么些年始终未透露半分。
她对云静苛刻,却能心系慕容家的荣辱。
这人心复杂,真当无法评判了。
元珩怕她一个人留在京城触景生情,便向魏帝请求,能否让她去别苑暂住,好养养身子。
魏帝同意了,当下便说要派一百八十玄龙内使护送王妃南下。
这一来,云静无法照顾撷英斋的生意,只能将它交给方傅母夫妇打理。她本来打算关掉,但这一小方自留地,曾给了她无尽的自由快意,她不忍。
还是让这份芳甜留在京城吧。
*
转眼,十日已至。
城外,一声厚重长角穿透云霄,旌旗之下,将士整装列队,向北行进。
队尾,元珩策马回首,看见王府的车队在南下的官道上越行越远。
他霍然调转马头,离开队伍,奔向沙丘高处,目送她的马车远去,直到消失在视线里。
只要望着她,他眼里的光就不会黯淡。但他仍旧想看清她的样子,甚至有奔到她面前的冲动。
但他忍住了。
还是给彼此一点距离来疗伤吧。
其实他并未看见,她也悄悄撩起窗帷,望着他一人一马立在风中,容颜俊朗,温润而泽,素色披风飘展,像一汪云水自天而下,身后是辽阔北地一片苍茫。
她放下帷帘,默默拭去眼角一滴泪,蜷缩在马车一角,阖眼睡去。
高塔之上,元琪得意看着这一幕,把玩着手中的玉扳指,呵呵一笑,“这弄权的本事,还得是父皇啊!什么一百八十玄龙内使护送慕容氏,明明就是节制的手段。只要把慕容氏紧紧攥在手里,他元奕尘就不敢有异心!啧啧!我说怎么父皇还敢把他送北境,原来在这儿等着呢!”他扭头朝晋王一扬眉,“还是皇叔说得对,就是要想办法捏住他的软肋狠狠地打。”
晋王微笑,“听说,陛下已经解了你的禁足,命你返朝听政了?”
元琪称是,瞄了他一眼,指了指那木轮素舆,不耐烦道:“皇叔腿脚不利索,以后少出门,登这么高的塔得费多大劲啊!”说完摇着脑袋走了。
元信脸上的笑渐渐消失,“且先让他得意一阵子。”
身后的黑袍人道:“依属下之见,元珩暂别朝堂,虎贲卫统领已换,我们可以趁机布局了。”
“还有一个大患不除,皇帝的势力就没那么容易推翻。”
黑袍人略一思忖,“御史台?”
元信点头,暗暗自语:“裴昊远......”
黑袍人掀开兜帽,王宥堂抬眸一笑,“该属下出马了。”
第090章 第90章
冯府的暗室里, 云祥望着窗外屋顶,双目呆滞。
自从安州战事一起,他就被冯书带回来镣在此处, 不见天日。
起初, 他还心存一丝幻想, 以为是有什么事耽搁, 或是突发了什么意外,冯瑞履怕节外生枝才把他藏起。后来越发觉得不对劲,直至前几日,冯书告诉他安州一战已毕,慕容云启战死沙场。
不是说要他去调援军吗?就因没有找到父亲的手令, 一眨眼便面目全非了?
许他的军功既然没有兑现, 为何还要把他困在这里?
他用力摇动铁链,疯一般踢倒柜橱桌案, 大叫:“来人!我要见冯瑞履!让他过来和我说清楚!”
叫喊了一阵, 把冯书喊了进来,一旁的下人还为他端了些酒菜。
“为什么不让我去调袁家军, 手令如果不在父亲那里,那就在阿姊那里,我有办法让她交出来!”
冯书直道晚了, “手令确实被你那位王妃姐姐藏起来了,是越王拿它去调的兵。”他停顿了一霎,改口, “哦,不是越王, 现在只能唤一声延德郡王了。”
云祥还不知元珩被降位赶去北境与慕容家的关联,只知道问:“那为什么还把我绑在这儿?如果兑现不了承诺, 我也没必要再与你们耗下去!再不济,我就去告诉父亲,我知晓了自己身世,若他不想让此事传开,就满足我的心愿!”
“慕容煜已经死了。”冯书幽幽望他。
云祥愣在那里,继而听他把近来发生的所有,慢条斯理讲了一遍。
他冲冯书吼叫,休要编这些谎言骗他!
冯书大笑道何故要骗你?不信带你去看看如今的安国公府已被摘了匾,贴了封,是何等落败?!
云祥瞠目结舌。
这个世上已经没有安国公府了么?
倘若他从这里出去,再没有可栖之地了么?
曾经,哪怕没有功名,他还都是国公府的三公子,锦衣玉食,无忧无虑,一腔热血愿献自己之力戍卫边境,上阵杀敌。而今,他只是个游荡在世间的孤魂野鬼。
冯书斟了杯酒,慢悠悠说:“我们把你绑在此处,是怕你出去乱言。不过,陛下方才已经下旨,命廷尉寺搜捕你的下落,找到后就地处死。”他把酒递给云祥,“这顿酒喝完,我就把你送到廷尉去。”
望着这杯“上路酒”,云祥犹如从梦中惊醒,悔意排山倒海般倾泻而下。
从前在家里的那些自在岁月,一剎那全都浮现在眼前。
记得幼时他曾问过父亲,为何给他取名为“祥”。父亲说,你长兄名“启”,“启祥”二字合起来就是祥运顺通,是再好不过的寓意。你们兄弟姊妹四人之名都取得简单,是因慕容氏乃武将之家,孩儿们能静好、吉祥、舒宜,就是父母最淳朴的祈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