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春(225)
说完,他把站在一旁的羽舟拉上马,挥鞭远去。
这时,杏树后缓缓走出一个人。
秋歌转身,强忍泪意道:“师公,您不与少盟主相认么?”
斗笠之下,虚真敛起眸色,深叹一句算了,“我没这份勇气,他平安就好。”
他未着袈裟,只一身灰袍的俗家装扮,不似出家之人,但立在寒风中,仍超脱不凡,气定神闲:“当年我练功走火入魔,你劝师母离开我,师母不听,你一气之下不辞而别,没想到后来居然进了宫。”
“师母不在了,我只能跟着燕姑娘。我年纪小,面孔生,梁王让我进宫盯着贤妃。”秋歌眸中带忧,“我知您游走多州,用无向剑法挑战众多高手,就是为了引我出现。但这样一来,也极易引起朝廷的注意。”
虚真沉声道:“越王被贬,楚王忙于揽政,暂且顾不得江湖上的事。若不是因为你躲着不出现,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师公息怒!”秋歌难色尽显,“倘若无法确保少盟主安全,属下怎敢将如此重要的证据交出去?!要是落在他人手上,少盟主与天倾门都将不保,我有何脸面去见燕姑娘?!还有,谁敢轻易把十公主的身世告诉皇帝。到时候,晋王是死罪,但知晓真相之人一样是死罪。除非,越王能坐上皇位!”
虚真望着向无夜离去的方向,不由自语:“但愿来得及......”
北方的夜从来漫长,犹如京城的廷尉大牢,久也不见天日。
裴旸被带入审讯室,双腕吊上铁环。
王宥堂幸灾乐祸,“小裴大人当了这么多年御史中尉,王某很想知道,你到底替陛下干了多少脏事?”
裴旸渐渐睁开双眼,勾唇冷笑,“你算是个什么东西,没资格知晓这些!”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王宥堂脸一沉,拾起长鞭,狠狠抽在他身上。
“让我说,也可以。”裴旸含血道,“你奉谁的命,那就让谁来。告诉他,裴某见人就是人,见鬼就是鬼!”
空旷的牢房里忽然传来一阵诡笑,“本王到要看看,小裴大人见了本王会变成什么?是人,还是鬼?”
裴旸抬眸,看见铁门打开,露出一张俊美却病态的脸。
他忽然意识到,这个人,这张脸,已经许久没有出现在脑海中了。
第092章 第92章
前不久, 魏帝阅过国史初稿后,突然龙颜大怒,召裴老太师和裴恪前来问话。
是因在国史中直书先帝当年起兵时, 手下翼西伦部落肆意杀戮、暴劫抢掠的残忍行径。
至今, 民间仍隐匿相传死难者的名字与记述。
尽管裴恪在御前解释, 编修史书要尊重史实, 留给后人评说。
裴老太师还搬出先帝生前所嘱:“翼西伦部首领阿木雅占领城池之后,傲慢自负,目中无人,所有暴虐行径皆是自发而为。先帝知晓,极为震怒, 派人亲去将他斩杀, 将头颅挂于城墙,以平民愤!先帝曾说, 写史乃写实, 若不详实,以何警示后世!”
可魏帝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勃然怒称既然是阿木雅一人之错,那便颂扬先帝仁善爱民,尽除暴臣即可。把这段不堪之史留下, 难道要让世世代代的臣民来指责先祖野蛮么?
如此编史,实乃犯上逾矩,跋扈不逊!
裴氏因此入狱。
魏帝又命廷尉寺四处捜找民间记述翼西伦部落罪行的书着, 在最繁华的市坊中焚毁。尤其是国子监和着作曹,被彻彻底底翻洗。
最初, 老太师和裴恪被强制休沐之时,裴旸就有极其不祥的预感。如今被吊在此处, 他心中不是低落,也不是惊惧,而是一种深深的错失感。
他与元珩都怀疑冯瑞履和晋王有异,但不约而同相信冯瑞履的嫌疑更大,却忽略了另一种可能——冯瑞履在替晋王卖命。
包括廷尉寺卿王宥堂。这位陛下信任的三法司重臣,居然另奉其主。
为何?
一个二十年来只问宗室内事的闲王,为何会有臣子对其忠心耿耿?
此时,晋王笑道:“本王知道小裴大人不是凡人,必须亲自来会会。你执掌御史台,作皇兄手足这么多年,手里定握有皇兄把柄和百官秘辛。只要把这些告诉本王,就可放你一条生路。”
裴旸垂下的双目泛出一阵寒凉。
此言一出,他便知魏帝大势已去,晋王布局将成,否则元信本人也不会轻易露面。
他冷哼:“裴某只效忠陛下一人,为何要告诉你?”
晋王眸光阴翳,拿起匕首,猝不及防插.入裴旸腹内,“听闻裴大人审讯罪臣,也是这么捅刀子的。”话音一落,又缓缓将匕首拔出。
裴旸紧咬下唇,强忍疼痛。
匕首在腹部渐移,又猛地扎入另一侧,“不说可以,本王让你去阴曹地府见裴氏全族!”
鲜血瞬间涌出,裴旸浑身发抖,颗颗汗珠从额前掉落,拼全力从唇间挤出一句:“放过裴氏全族,我可助你成就大业!”
“如何助?”
“如今,多数朝臣皆为楚王效力,若楚王党羽继续壮大,恐不好对付,是以扳倒楚王是眼下最要紧之事。郑阔临死前曾亲口供述,是楚王用他的幼子要挟,派他去北境联络独孤闻。连同毒害越王,揭露安国公收养罪臣一事均为楚王授意。都是我派人伪装出楚王要杀他灭口的假象,他才肯说出这些。此乃楚王通敌叛国的有力罪证,一旦公开,他定威望扫地。”
元信双目幽幽,死死盯着他,像在分辨他的诚意。
裴旸示弱道:“身为臣子,贵在审时度势,裴某不在乎谁是天子,只求能立于朝堂,为天子效力。御史中尉职权之重,想必不用我多言,晋王殿下若能保裴氏全族无恙,今后裴某必将鞍前马后,为您效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