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春(226)
元信拭去匕首上的血,沉思不语。
裴旸接着道:“越王被贬之时,裴某把拥护他的朝臣都赶出了朝堂。由此可证,裴某所言句句可信。殿下若不用我这样的臣子,那便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元信忽从袖中掏出一颗药丸,塞入他口中,迫其咽下,“这是南岭疆的金蚕蛊毒,发作时会有万千虫蚁噬骨之痛,如无解药,七日内,身将化脓血而亡。解药在本王身上,你若听话,才可保得一命!”又吩咐王宥堂为他解开铁镣,“明日,本王会把裴家人放了,你可派人护送他们回河东安置。小裴大人伤得不轻,回府静养几日吧。”
随后,他注视着王宥堂带走裴旸,自己也离开了此处。
进了宫,随侍把他抬下马车,素舆的木轮转动不休,径直往朱明阁去。
元琪已在此处理政多日,此时正与蓝珞璃嬉笑,见他入阁,沉脸不悦:“皇叔怎不经通报就进来?”
元信陡然站起,大步向二人靠近。
元琪一时愣住,以为自己眼花了,“皇叔腿......痊愈了?”
元信不语,霍地拔出一旁佩剑,直入元琪胸膛。
蓝珞璃吓地向后一跌,欲要献媚装可怜,衣上一条长缎猛地被人撕下,套上自己脖颈。
元信用力扯了一阵,面无神色看她断了气。
而后,他将长缎绕上房梁,把人挂了上去,又把剑柄扔下,重新坐回素舆,去了贤妃的永安殿。
殿前侍卫为他开了门,又送上三柱香,便恭个礼退走。
元信回身一望,禁卫、侍从,满目皆为自己所有,不禁长舒一口气,对着正中牌位叹道:“珈妤,我终于可以堂堂正正站在这里了!”
他敬香拜过三拜,双颊微颤,像要诉尽平生情。
*
天安殿的暖阁里,魏帝不情愿地从龙榻走下,步履有些蹒跚。
庞玉正在到处翻找物件:“被七殿下刮花的金石镇纸近来不见了,也不知被这帮小奴婢收哪去了,陛下以后想七殿下的时候,连个念想都没有啊。”
魏帝展了展双臂,说不必找了,“不知为何,朕看见它就想起老五,气得朕头疼,眼不见为净!”
庞玉赶紧停下手里的活,转身去扶他,“陛下今日的精气神儿看着不错呢!”
“朕终于知道,为何那么多江湖隐士嗜饮那药散了。”魏帝眉飞色舞,“饮后神清气爽啊!”他扶上庞玉手臂,“陪朕去后宫走走......”
庞玉陪他出了天安殿,好言道:“可那药必定伤身吶,陛下还是不饮得好。”
魏帝望了眼阴沉沉的天长叹:“自从老三那个不孝子谋逆,朕心里总是不痛快。他们大概是见朕老了,就敢跳出来和朕作对!哼!可朕偏偏不认这个邪!瞧老八那得意劲儿,以为自己翅膀硬了,朕治不了他了?总有一天要让他明白,这天下是朕的,谁也休想夺走!”
庞玉趁机说:“奴拙见,要让楚王殿下收敛,还得越王殿下回京帮衬着您才行啊。”
“老五......”魏帝微顿,不满道,“朕复了他亲王之位,就是为了回来能帮朕平衡老八之势,谁曾想竟如此不争气?!”
庞玉勉强一笑,扶魏帝穿过花园。
御花园里红梅竞放,在素来寒胜的平城中别有一番景致。
魏帝观赏了半晌,总觉这红色太过艳丽,有些刺目,不禁感慨:“怪不得玲儿每年都闹着要去老五府上看白梅,这红梅着实令人腻烦了。”
话至此,目光上移间,落在了墙后永安殿的檐角,蓦地发现自己已许久未见故人,便拉着庞玉去了西后宫。
行至院前,他盯着牌匾看了片刻,仿佛看见贤妃孤傲冷淡的脸,忽就觉着这点思念委实没有必要,遂干脆转身回去。
刚一抬步,似听见殿里有说话声。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他循声走近,看见殿里有个人正跪着哭诉。
“在北凉作人质那年,我受尽虐待,险些送命,幸亏被你救下。为了我,你还去求你父王善待我,我才能从俘虏笼中离开。你说,我是你见过最英俊勇武的男儿,不该受此之苦......”元信摸着自己的脸,痛哭流涕,“没了你,我要这张脸和这副身躯又有何用!”
魏帝惊异地瞪大双眼,抓紧庞玉的手,藏在柱后。
“我们本约好去南边久居,你还为我怀了玲儿,可为什么偏偏是你来和亲?!”元信近乎发疯一般,“皇兄垂涎你的美貌,硬生生把你从我身边抢走,这份仇怨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可我没有放弃过,我发誓要把你夺回来!可我布了那么多年的局,全都毁在景明寺那场大火里!我不得不再次藏匿,再次隐忍,再等时机。可没想到慧贵妃会对你下手,害死了你和我们的小皇子!”
他毫无顾忌在殿中哭喊:“如今,她和她的儿子也死了,大仇总算得报!”他抱起牌位深情道,“珈妤,你都看见了吗?如今这宫城和朝廷都在我手中,天下已唾手可得!这样,等我死了,你就可以永远陪在我身边。你我虽生不能同衾,但求死能同穴!”
魏帝背靠廊柱,双腿无力,喉中不停有腥气冒出。
庞玉情急之下打算喊人:“来......”却被魏帝制止。
倘若真如晋王所言,宫城已在他掌控之中,那此时惊动,无异于送死。
必须暗中查清朝中真相,再做决定。
魏帝飞快回了天安殿,刚进暖阁,鲜血就如泉水般从鼻窍和口中喷出,脚下一软,摔在地上。
这一摔,像摔碎了魂,嘴里念叨着:“奕尘呢......朕的儿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