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春(227)
庞玉把他扶上榻,手忙脚乱掏出帕子擦拭血迹,急到几近哭出声:“陛下,不然就把五殿下召回京吧!”
“他不肯回来......”魏帝喘着粗气,悔恨的泪从眼角流下,“因为慕容氏,这孩子一定恨透了朕......朕伤了他的心吶......”
庞玉把憋在心里的话,顺着眼泪一股脑儿倾倒:“您若早一些册立东宫,就不会是这般局面了!”
“这储君立与不立,又有何差别。”魏帝轻轻摇头,“皇位只有一个,只要欲心不死,终究都只是成王败寇。”
口中鲜血止不住往外流,他只能哑声叹气:“只怕,一切都晚了......”
庞玉目睹眼前双目渐渐涣散,已无能为力。
须臾间,风声獗唳,大片雪花洋洋洒洒落下。
魏帝望着窗外,眼里出现多年未有的深情旖旎,口齿清晰地问了声:
“过年了,庆阳侯府的白梅快开了吧?”
他好像又回到了侯府,看见满院的白梅,她就站在那片洁白中,亭亭玉立,秀美冰清,一回头见他来了,笑着亲昵唤他:“三郎——”
他也不禁喊出她的名,向她奔去:“文奚......”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可眼前的人却越来越远,怎么追也追不到。
双眼渐渐阖上,幻影灰飞烟灭。
他伸手死死拽着庞玉,含了最后一口气,动了动唇,“还能还清么......”
一气吐尽。
纵是一朝天子,此时此刻,僵硬的身体也只剩下躯壳。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陛下——”
庞玉俯身长拜,在冰冷的地上重重磕了个头。
阁外忽然传来脚步声。
庞玉警觉向外望去,本能用身体挡住魏帝。
一侍卫隔着门禀道:“启奏陛下,楚王殿下于朱明阁暴毙,尚书令冯大人已报宗正寺,现与晋王殿下和众臣工在前殿等陛下主持大局。”
庞玉抹去泪水,若无其事答:“知道了。”
楚王一死,能名正言顺继承大统之人就只剩元珩与幼皇子元琮。
而元琮尚不满十一岁。
还有比元珩更合适的人么?
可他远在徐州,宫城又受晋王所控,消息根本无法传递。
还有别路可选吗?
陛下在位近三十年,当真就没想过要立储吗?
庞玉忽然想起魏帝的话:“只怕,一切都晚了。”如果他知道晚了,为何不趁着最后一口气留下遗诏,仍空感叹“晚了”。
难道他的意思是——即便立了储,只怕一切也都太晚。
还有最后一句:“文奚,还能还清么......”
到底做了何事才会有这般祈求!
一丝亮光在瞳中闪耀,庞玉霍然站起,开始从书橱和暗格中翻找。
魏帝的话一遍遍在耳边回荡——
“奕尘呢......朕的儿子呢......”
”不知为何,朕看见它就想起老五,气得朕头疼,眼不见为净!”
那金石镇纸又不是元珩之物,陛下怎会说看见他就想起老五,此物一直用不离手,怎就偏这几日不见了。
庞玉愣了下,回到龙榻前,从魏帝脑后抽出玉枕,使劲一抖。
“咣当”一声,那镇纸摔在地,一卷金色的锦帛从旁侧掉出。
庞玉激动将它展开,看见“大魏皇帝令”几字,悬吊的心开始摇落,他将遗诏通篇扫了遍,对着魏帝不由斥责道:“陛下!您糊涂啊!您就是再要面子,也不能跟自己的儿子置气啊!”
他深深一叹,把诏书藏于袖中,郑重走出暖阁。
此时,正殿。
群臣正焦急等待魏帝。
殿门轰然一开,内侍宫女身着缟素,手拿灵幡开始悬挂。
庞玉端着遗诏走入殿中,高声宣道:“陛下驾崩,留有遗诏,众臣工听令!”
为首的冯瑞履几人犹疑跪地,盯着黄帛诏书满目阴沉。
庞玉高昂之音响彻大殿:“大魏皇帝令:帝应继天立极、抚御寰区,必建立元储、懋隆国本。皇五子珩,纯顺皇后所出,朕之嫡子也。温恭睿哲,允文允武,天纵英姿,神鉴昭远。授以册宝,立为皇太子,正位东宫,以正万年之统。谨告天地、宗庙、社稷。朕七日而殡,着皇太子于柩前即位。钦此!”(注)
“等等——”
晋王忽然开口,“本王身为宗正寺卿,理应核验诏书真伪。下诏立储事关重大,仅凭你个阉人一面之词,怎可尽信?!”
庞玉一笑,“阉不阉的,这诏书该是真的就是真的。”
遗诏宣过,晋王党羽皆低头不语。
阶下一朝臣大胆请奏:“国不可一日无君,当务之急,应请太子殿下尽快回宫,主持大行皇帝丧仪,而后登基即位。”
冯瑞履不屑一哼,“这诏书吾等必须验过才作数!”他走至庞玉面前,一把夺下。
展开细看了番,眉头猝然一凝,手指庞玉大叫一声:“你竟敢矫诏!”
群臣震惊哗然。
“我杀了你这个阉人!”王宥堂抽剑,极快划过庞玉脖颈。
有忠直之臣本想建言,却目睹庞玉倒地,全都默了声。
晋王接过诏书,看了眼便道:“没想到秦时的赵高矫诏,在今日还能重演!皇兄生前从未有立储之意,又怎会多出一纸立储诏书,定是假的!”
言讫,他干脆利落将诏书丢入火盆。
冯瑞履向晋王一拱手,“请殿下主持大局,选立即位之人!”
晋王谦逊一笑,幽幽道来:“越王解禁后,楚王殿下曾派人迎他回京,谁知他竟不肯!如今人在何处,是死是活尚且不知,这样随性,怎可担储君之位?!这皇位应由大行皇帝皇十一子继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