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明春(230)
元珩缓缓抬眸,微亮的月华铺在他眼底,凝成莹动之色。
云静分明看出这点泪光有些不一样——是不舍,无奈。
还有离别的痛。
第094章 第94章
一朝入局, 全无退路。
若无法站在最高处,就只能落入最低谷。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她懂他。
懂他的志向,懂他去伪存真的风骨, 懂他拼尽全力护她爱她的深情。
她也曾对他说过, 就算是为了她, 也一定要争下去。
可此时此刻如果无路可走, 她便只要他活命,只要能与他在一起,别无所求。
但他无奈又无助的眼神,忽然让她明白,接下来所要面对的, 并不只是“不争了”这么简单。
她捧着他的脸, 一字一句问他:“不是我们说不争就能够活命,晋王不会相信我们, 定会将你我赶尽杀绝, 对不对?”
元珩眸心的光,如湖面破碎的月影, 道道折在云静心上。
她又问:“但倘若就此放弃,旧案无法真相大白,舅舅、长兄和父亲就全都白死了, 对不对?”
元珩垂下双目。
他不用点头。
她所问,皆是他想言。
她情愿没看见他眼中离别的痛,抵上他的额头, 泪珠不断滴落:“那我就陪你逃到天涯海角,等东山再起之时。”
“可你, 不能在我身边。”他忽然开口,说出了她最怕听到的话。 本书由LK团队为您独家整理她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泣不成声,只一遍遍坚定说着一个字:“不。”
他揽过她的脊背,温柔抚劝:“你我在一处,目标太过惹眼,若我一直被追击,你又如何能安生!我不能再让你跟我冒险。你是女子,市井中本就好藏身。我已想好,你可以躲去高句丽,在异国隐姓埋名,安稳度日。”
他解下腰间的冰仙风,放入她手中,“到了高句丽王城,拿这块玉佩去见王大孙高罗殿下,相信他定会妥善安置你。”
元珩放开云静,转身跪朝向无夜和羽舟,“奕尘别无他求,只求向掌门和羽舟姑娘能够护送吾妻安全抵达高句丽,此等大恩,奕尘必当涌泉相报!”
言讫,俯身深深揖了下去。
额头在地上重重一磕。
向无夜抬眸,惊讶地望着元珩的举动,缓缓站起身。
羽舟上前扶起元珩,“殿下毋须对我行此大礼,您是我的恩人,如能以此报答,羽舟定在所不辞!”
云静泪流满面,疯狂摇头,扑进元珩怀里,“那你怎么办?你如何藏身?若我想你了,到底要去哪儿才能找到你?”
元珩只是默默不言。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去何处。
他必须安排妥她的一切,才能思忖其他。
云静抬首,眼底忽然闪过一丝刚毅,霍地捡起佩剑架在颈边,“若君其死也,沛梵也绝不独活!”
元珩死死握住她颈边剑刃,“如果你我的人生注定是这般支离破碎,那么活着就是最大的意义。”
他用力将剑掰开,用指间渗出的鲜血再次劝她:“为了大哥,为了你父亲,为了战死的北境将士,活下去!”
云静已不知该如何抵抗,索性将剑扔在一旁,面对夫君,双臂扶额,以叩拜大礼悲求:“臣妾祈求殿下,不要把我推开!”
自成婚以来,她在他面前从来都是那么骄傲,甚至极少自称“臣妾”。可今日求他时,却是如此卑微。
元珩心疼地将她扶起。
他已想不到还有何言语能诉尽深情,蓦地拥她入怀,吻上她的唇。
忽有一滴滚烫,混入云静满脸冰冷的泪中。
她知道,他落泪了。
他眼中的莹动月华,终于化成一溪悲伤,缓缓而出。
昨日他们还在这山水间谈古论今,今日就要面对生死别离。
她与他成亲才不过三载。
还没有等来想要的静好岁月。
还没有等来遍游天下的自在悠闲。
甚至还没有等来他们的小殿下。
她好想再回到大婚那晚,移开团扇,看见他俊朗的脸,怦然心动的那一刻。
她好想回到栏杆折断那一日,虽怨怪他府中失察,害自己险些落水,但却仍记他救起她那一刻,星眸中那抹真切悲悯就是他最纯粹的底色。
她甚至想起,与他在长觉寺初见,那一曲旷远浑厚的《南风歌》,弹出了她许久未听到的遒劲风雅,冥冥中有声音告诉她,这就是她向往的气韵与锋芒。
那次还不是初见。
初见,是她回京的路上,他闯入马车,就如一不小心闯入她的心门,注定是繁花尘世,余生相伴。
缠绵的吻中,她感到一阵彻骨,那是对他的爱意,已然透进心扉。若要斩断,须连根拔起,骨血尽无。
她分开唇质问他:“你说过的,要把我牢牢绑在身边。你还说过,此生不悔做出的任何一个选择,包括娶我。今日你我分别,你难道不怕日后会后悔么?”
元珩眼里的温柔,忽然变为一股狠绝,“我此生最后悔的事,就是娶了你!”
他后悔生出那一念野心。
他后悔没有拒绝婚事。
他后悔让她踏入自己险意频繁的一生。
云静一怔,看着他在不停发抖,盯着他决然的双目,百骸在顷刻间坍塌。
“走吧。”他低声说。
她再一次扑进他的怀里,死死抱着他,无声流泪。
元珩没有伸手去搂她,极度的克制全都化成清泪,如泉瀑喷涌而出。
他再一次说:“走吧。”
羽舟抹了把泪,和丹蓉一起试图把云静从元珩怀里拔出,“姐姐快走吧,趁下一拨杀手还没到,现下走刚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