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州(53)
向时州床尾堆着一团皱巴巴的被子,可见某人比起伺候别人,似乎更喜欢让别人伺候。盛路阳掀着被子翻找,比酒店工作人员还尽职尽责地检查着那人是否有遗失物品,最后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向时州连张纸条都懒得给他留。
盛路阳帮他铺着床,俯身下去时,嗅到床单上弥留的淡淡香味。
不是酒店提供的草木香型的沐浴露,是向时州自己身上的味道,从那人皮肤中渗透出来的、特别好闻的气息。
宽大的床褥犹若一片软绵雪地,他刚铺好,没忍住又趴了进去,将脸闷在蓬松的被子里,如同投入谁的怀抱。
外间响起“滴”的声音,似乎有开门声,盛路阳懒得回头。他昨晚忘记问向时州这房间可以待多久,他并不急着走,也没法儿走。他等着来做清洁的工作人员来赶他,他好打着“我是你们东家少爷好朋友”的旗号找人要个免费充电线。
经验之谈,现在市场中充电宝普遍收费高,充电慢,地方越高档,性价比越低,他不清楚向时州未来会不会变成黑心资本家,但他刚才扫了眼床头自动扫码充电线的价格,目测向少爷家的酒店非常符合时代主流。
“你趴我床上干什么?”
身后有人走进,步履轻缓,声线冷清。
盛路阳脸上一热,心跳砰砰的。他回过头,见向时州拎着两个外卖包装袋走了过来。
盛路阳连忙坐起身,两手不自在地整理着衣服。
向时州盯着他动作,随手将外卖放在床头柜上。
“你去哪儿了?”
“拿外卖。赶紧吃,吃完赶紧走。”
“一起走?”
“废话。”
盛路阳笑了起来,探头去扒拉包装袋,边拆边道:“你帮我要个充电线吧,我手机没电了。”
“你还打算在这儿待?待会回家充去。”向时州不太想跟盛路阳一起待在酒店这么暧昧的地方。
“我打车啊,钱都在手机里呢,没电寸步难行啊。”
“?”向时州纳闷,“你当我是摆设?”
盛路阳没敢抬头:“你不是还生着气呢么……”
“所以呢?”向时州皱眉反问,“生气影响我付账吗?”
“那行,”盛路阳坚定地点点头,“我以后就跟你了。”
向时州状若未闻,从卧室外间扯过来一张椅子,坐在柜台旁边,帮忙拆着另一个外卖袋。
两个包装袋都是纯色,稍大的青碧色,稍小的是浅色牛皮纸袋,正面各自印着盛路阳不曾见过的LOGO,想来是这个地方独有的餐厅。如果不是飘着令人舌口生津的饭香味,这两个外卖袋更像是礼物袋。
盛路阳原以为这么高档的包装,极可能是牛排寿司或者粤式茶点之类,没想到他拿出来一看:一碗阳春面、两个分装的荷包蛋、剩下的——餐巾纸、筷子、葱花和香油的佐料盒。
向时州那边也打开了。
是个四寸小蛋糕,云朵棉花糖拼成的“生日快乐”飘在天空,曲折蜿蜒的小溪、溪里的小鱼,碧绿无垠的草地,开遍山野的姹紫嫣红的花,飞舞在空中的蝴蝶和蜜蜂,在灌丛中叼着草叶冒头的略显呆傻的兔子……元素众多,细节精美,酷似个立体的自然生态圈,生机盎然,令人一见便觉得心情美好,对世界充满希望。
一看就是定制款。
盛路阳从蛋糕上移开视线,深深地注视着摆蛋糕的人。
向时州选择性无视他的目光,将“1”和“8”的蜡烛插到草地中间,从兜里拿出找前台要的打火机,依次点上。
“要我去拉窗帘么?” 向时州站起身,人已经往窗户那边走。
盛路阳忽地攥住他手腕,“不用,你就坐在这儿吧。”
说着,手指试探性地往下,滑进那人的五指缝,想要和对方十指相扣。向时州“嗯”了声,不着痕迹地挣脱,坐了回去。
盛路阳默不作声收回手,低头掩饰住自己的目光。
“谢谢啊。”他衷心地说。对向时州,他总是感激胜过别的。
向时州把蛋糕往他面前推了推。
“没什么好谢的,尽地主之谊而已,你都跑来了,我有什么办法。”
盛路阳心里猛地一刺。
他佯作欢笑,“下、下一次肯定不会这么胡闹了。”
“许愿吧。”
“嗯。”
盛路阳吸吸鼻子,仰头望了望天花板,注意到对方在低头看手机,他才摆正姿态,抬袖飞快擦了下眼角,然后缓缓闭上眼,双手合十。
十八岁,他本来有许多愿望要许。
比如开学进重点班,天天睡大觉也能进年级前十、比如他爸妈突然变大方,一人转他好几万、比如秦玉转了性,不再骚扰他和他身边的人、比如身体健康正常,就算是坐公交也不晕车、比如……
他大脑一片空白。
心脏卑微地颤动着,对面人在播放音乐,给他放着生日快乐歌,可他耳畔久久回荡着的只有一句“你都跑来了,我有什么办法”。
盛路阳吹灭了蜡烛。
他知道这都是他自找的。
这蛋糕没送碟子,小勺和小叉子倒是给了挺多,盛路阳对半切了,让向时州吃蓝天白云那部分,他吃草地和小溪。
“你先吃面,”向时州劈开一次性筷子,递给他,“蛋都凉了。”
盛路阳应了声,把鸡蛋倒面里,拿筷子搅了两下,没忍住嘟囔一句:“心凉了你都不在乎,还在乎什么蛋……”
向时州没听清:“什么?”
“我说,”盛路阳鼓起勇气,“你开学还要不要和我一起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