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邙有煞(47)
你张小宝要次次被这愚蠢的深情感动,次次要去相认,做回上辈子的人妻人母?
她接着说:“第一件事,补魂的话我煞体会严重受损,我已经给陆平补过两次了;第二件事是,因为我被钉在壁画上,后又补魂陆平,煞体受损严重,已经不能再渡魂了,但是我渡了你,唯一一次;第三件事是如果魂魄不饮忘川水,那她转世带着的年龄会分别减损与她的在世父母。”
说完,她咳嗽了两声:我说话太多了,很虚弱。
张小宝的脸上先是皱眉,而后是羞愧与悲愤。她羞愧与她不知晓补魂与渡魂对白纱的伤害,反而再次要去白纱给陆平补魂,而自己和陆平仅仅是帮助她提前拔掉铜钉而已;她更羞愧与自己的执迷不悟,导致再世父母的死亡。
如果我当时饮了忘川水,那么就不会有这么多事。白纱也不会收到这么多伤害,我也会像个普通人平平稳稳过好这一生。
可是偏偏执迷不悟。
她坐在地上,手臂抱着腿,淡淡地看着陆平和温以朴,她说:“你们走吧,以后不要再来我们家了。”
※
绿火盈盈照着地上的人影。
她躺在地上,望着一片混沌的天花板。
墙上木架上,密密麻麻摆满着木偶俑。
人影坐了起来,黑色的影子映在墙上,影子的头上有一处突起,如同人头长角。
白纱扑哧一声笑了,怎么我变成一只独角牛头鬼差了。
她伸出手,缓缓拔出匕首,掷到旁边地上,发出清脆的金石撞击声。
伤口很深,很红,没有血可流只有露出的真皮层,脂肪层,筋膜层,肌肉层,还有乳白色的脑浆。
白纱用手把脑浆塞进去:妈的,真烦!
她复又躺在了地板上,口袋里电话响个不停。
“白纱,吴蓓好像是不想活了。”白纱摸了摸正在愈合的伤口,“在哪里,我这就来。”
她站起身,往门口走,却被一只叛逆的木偶俑拦住了去路。
白纱低头问它:“吴晓晨,你学过一个成语叫做蚍蜉撼树吗?”
木偶圆圆的脸皱成一团,“阿姨,我妈妈会不会死?”
白纱用手指将它从地上夹起,摆放在掌心,与自己相平,她问它:“你想她死吗?她死了就会来陪你了!”
木偶猛摇头,“我不想,我不想,我死了,我妈妈就好好活着,我不用她陪,做木偶不能吃东西。不能去外面玩,一点儿都不自由。”
白纱将它放到木架上空缺的位置上,对它说:“你好好做木偶,别乱跑,你妈妈就不会死。”
木偶俑吴晓晨打了一个哆嗦:这个白纱真的好凶。
※
吴蓓整夜整夜地看着吴晓晨的木偶俑睡不着觉,任凭泪水打湿枕头。她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易拉罐,将液体倒尽,剪开,洗干净,擦干,作为容器,放上一粒猩红色的宝塔香。
点燃。
吴晓晨便从木偶里跳了出来,与她说话,告诉她:
“妈妈,张子涵都没我跑得快,他体育课还跟我比赛......”
“妈妈,学t校食堂今天中午做的红烧肉都是肥肉,我们班同学都没吃......”
“妈妈,我想去看奥特曼舞台剧,刘诗晴说她妈妈买便宜,你问问她......”
卧室内,开了一盏床头的壁灯,光线很暗,吴蓓搂着木偶轻声哄着:“晓晨跑的最快,晓晨第一名,晓晨不爱吃肥肉,周末我带你去商场吃牛排,你要看奥特曼舞台剧啊,妈妈给你买票......”
一粒香燃尽,吴晓晨就消失了。
木偶依旧躺在那里,是一只木偶,而不是一个有血有肉,软嘟嘟的,带着小男生轻微汗味的吴晓晨。
吴蓓又点燃了一粒香......
香会燃尽,梦会灭,人却不愿醒。
她呆呆地走到门廊处,取下墙上挂着的车钥匙,锁门,呆呆地走下地下停车库,取车,开着车去到了平逢山。
她走近了博物馆旁边,开满紫藤花的小院。
陈相成坐在院中,如同第一次吴蓓见到他的那样慢慢斟茶来喝。只是他的面容似乎又年轻了一些。
他举起杯子,欣赏月光透过他羊脂玉瓷杯。
吴蓓双膝跪地,虔诚地磕头,求他带她去见吴晓晨。
陈相成身上的锦缎新中式套装在月光照耀下,波光粼粼。
吴蓓只觉得他如同光耀的神祇,连他眼角的朱砂痣都温润如同一粒碎玛瑙。
陈相成走向她,伸手将她扶起,吴蓓更加坚信他是神明了,他身材颀长,气度不凡,虽然有些年纪的脸上,难掩风神俊朗的容貌。使人不敢直视。
陈相成引她坐在对面,问她:“你真的想见吴晓晨?”
吴蓓点头,心中惊喜:他怎么会知道晓晨的名字,他一定可以帮助我再次见到晓晨。
陈相成饮了一口茶,他说:“你去了地府就可以与他团聚了。”
吴蓓抬头,眼中满是疑惑:他这是叫我去死?
吴蓓摇了摇头,她忽而清醒过来,转身便要下山。
陈相成幽幽地说,“你听说过望乡台吗?死去的亲人可以在那里相聚。”
吴蓓摇了摇头:你这是哄人自杀,我与你根本不认识,我死了你有什么好处?她想起那些对她无穷无尽追打的网络暴力,心想:难道这些人是一个什么组织,他们费尽心力请到了眼前这个人,就是为了让我死?
可是,我又做错了什么呢?晓晨死了我在学校没哭?还是我没有歇斯底里,没有邋邋遢遢;我错在冷静,错在衣着光鲜,错在作为一个经济独立的独身女人,有一辆奔驰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