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屠(9)
这些新年贺词都花里胡哨的,配合着漂亮的表情符号,
而在这一堆五彩斑斓中只有一个人,只给她发了四个字:新年快乐。
群发都这么随意的人好像也找不出第二个,哪怕他换了微信头像:一个围着红围巾的雪人。
她犹豫一下,也回了四个字:新年快乐,再犹豫一下,配了一个系统自带的微笑表情。
她放下手机,木然地看着窗外生生不息的烟花,哭了太久,眼睛又酸又胀,她很想知道这世上有没有哪一家人会像她家这样,在举国欢庆的日子里鸡飞狗跳,她家鸡飞狗跳太正常了,但她想至少新年应该……
思绪被手机铃声打断,是一串没有备注的号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起来了,
“喂?”
“好吵啊,你在哪里?”男人说话还是懒洋洋的,他那里很安静,她甚至听得到回声。
“在兰州。”
“回老家了?怪不得家里没人。”
“你找我有事?”她瓮声瓮气的,感觉脑子也蒙蒙的。
“我去拿你答应给我的谢礼啊!”
她愣了两秒,脸腾的一下就红了,连耳朵根都在发烫,时间过去太久,当时的一腔孤勇早没了,想到男人高大的身型和说一不二的作风,她只觉得害怕。
男人听她不说话,不屑地嗤笑一声,
“后悔了?”
夜空被几朵烟花点亮,可很快又归于沉寂,
黑夜本就是沉寂的,再美的烟花也转瞬即逝。
“你喜欢我吗?”她像说梦话一样呢喃,恰好被一阵喧嚣的鞭炮声打断,
男人没听清,大声问:
“你说什么?”
“没什么,我没后悔,睡一觉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想起母亲像秋水一样波光粼粼的眼睛,小时候她不懂母亲,只觉得母亲的眼睛最神奇,在看她和爸爸的时候刻薄凌厉,像西北冬天屋檐上结的冰锥,可等这双眼睛看向别的叔叔,尤其是一个穿着军装的叔叔时又化成一潭春水,那个叔叔高高的,还把她抱在怀里过,可她只记得他长长的腿和扎人的胡子,还有他叫她母亲莉莉。
破烂货,母亲是破烂货,那女儿又是什么呢?
对面沉默了很久,噗嗤一声笑了,
“睡一觉而已?谁教你这么说话的?”
“没人教,我本来就这样。”她紧紧攥着衣角,听着对面男人的呼吸,她不知道在这漫长的一分钟里他想了些什么,但这些想法最后都变成了简短的五个字:
“不后悔就好。”
还是后悔的,但这后悔被他的强势打断了,
“是不是第一次?”
回到上海后的几个小时他就进入了她的身体,进入前他问了这个问题。
黑暗中他咄咄逼人的眼睛很亮,直勾勾的像一把锋利的匕首。
她捂住胸口坚定地摇摇头,他静静看了她一会儿,然后毫不犹豫撕裂了她,她咬住嘴唇闷哼一声,之后的狂风暴雨她都紧紧咬住嘴唇,头发被汗水浸湿也没哭出声来。
他自始至终都盯着她的脸,没有表情,旁观着她的疼痛,甚至刻意用力想让她疼得叫出声来,可她流着泪咬破嘴唇也只是在最后的时刻发出嘤咛的一声尖叫,狭小的卧室弥漫着暧昧的气味……
他第二天一早就不辞而别,床单上没有血,不可能有的,那层膜早在初中练体操时就破了,而他带给她的疼痛持续了一个多礼拜也逐渐缓解。
尽管做了措施但她还是不放心,特地去医院做了检查,
除了轻微擦伤,没有怀孕。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和她想的一样,在得手后兴致缺缺地离去,这本就是这个故事该有的结局
可到底是哪一步出错了呢?
他为什么又来找她?
她和徐昭林这个该死的浪荡子为什么会捆绑七年之久呢?
她想她同事应该说的没错,男人玩累了就会找一个单纯贤惠不作不闹的女人结婚,她大概看上去蛮适合结婚的,而她也在婚前某一次去局里给他送东西的时候听到他和同事的谈话,
“徐哥,你不是不结婚么?而且那小姑娘也不是你喜欢的……那种,”
说话的男人用夹着烟的手在自己胸前比划了一个波涛汹涌的形状,调笑着说:
“你不是说随便玩玩么?怎么,被套牢了?”
他说着又比了一个大肚子的手势,观察着徐昭林凝重的表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为一株小草放弃整个御花园啊,徐哥,这个故事告诉我们小雨伞的重……”
男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徐昭林狠狠踹了一脚,因为徐昭林看到了白雪,他的未婚妻。
“嫂,嫂子好!”男人痛得呲牙咧嘴,捂着腿原地跳了两下,尴尬地笑着跟白雪打招呼,
“徐昭林,东西我放这了,领带,衬衫和裤子,你看看吧,”
她面无表情地径直走到徐昭林跟前,把手里的包砰的一声扔在他身边的椅子上,
“还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了,等会儿还要去做产!检!”
产检两个字被她拔高八度,在空旷的警局办公楼里回荡,几个脑袋从办公室里探出来,又被徐昭林杀人的眼神吓得缩了回去。
她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后没有追上来的脚步声。
徐昭林从来不怕失去她,她看过他以前女朋友的照片,每一个都比她风情万种,
婚姻和爱,对男人而言,至少对徐昭林这种男人而言是两码事。
他们纠缠了七年,她问过不止一次他为什么会娶她,
“我也该结婚了”,“你怀孕了”,“结都结了还能怎么样?”,“你能不能好好过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