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宠小太后(215)
掌心再次覆在腹部,云绾疲惫地靠在书堆旁,心情复杂的想,这个孩子,于她而言,是那样的不合时宜,或许放弃它,才是最好的选择。
等过两日到了金城,她寻个机会出门买一副打胎药。
待一副药下去,从此她与司马濯、与大晋皇室就再无任何牵扯。
***
千里之外的大晋皇宫,金碧辉煌,壮丽巍峨,正值秋高气爽的好时节,皇宫上下的气氛却比冰冷寒冬还要凛冽压抑,犹如一潭死气沉沉的水,光是靠近就能感受到那气势逼人的窒息感。
自打皇帝从避暑山庄回到长安,皇宫内外几乎每日都要死人。
先是飞霜殿的苏昭仪,再是兵部尚书苏闾的满门,而后还有一干禁军、官员、宫人,任何与“贵妃遇刺”有关之人,无一幸免地付出了鲜血的代价。
皇帝对外宣称,贵妃遇刺,重伤在身,于避暑山庄休养,归期未定。
但有知情人士透露,贵妃早已薨逝,只是皇帝过于悲恸,不肯接受现实。
相较于官方说法,众人更愿意相信“贵妃已死”的小道消息。
皇帝知道后,以“咒诅贵妃”之名割了两名宫人的舌头示众,并颁下旨意,日后再有诅咒贵妃者,皆以大不敬罪论处。
之后几日,他果真以此罪罚杀了几人,而如此残暴专横的处事,叫朝中不少官员心生不满,纷纷上表劝谏——
以石相为主的几名官员被皇帝当场驳斥罢官,石相更是被皇帝“请”出宫外,免官回乡。
本来朝堂局势就因兵部尚书苏闾满门抄斩之事变得十分紧张,现下丞相又被罢黜,三省官员来了个大变动,一时之间,朝野上下风声鹤唳,再无异议之声。
朝臣们都心知肚明,龙椅之上的帝王已撕去那层温润贤德的外表,彻底暴露他残暴无情的本性。
顺他者昌逆他者亡,他们若还想活,就夹着尾巴老实做事,万不能上前触他的霉头。
而后宫之中,其余妃嫔看到十指皆断的苏昭仪,以糠塞口,以发覆面被抬出飞霜殿后,或是当场吓哭,或是呕吐昏迷,或是慌张无措,以至于听到皇帝要她们搬去西宫,不但毫无不满,反而感恩戴德,争先恐后收拾东西,一日之内就搬去了西宫。
经此一番整顿,前朝后宫变得风平浪静。
可司马濯却静不下来。
白日里将精力与思绪放在政务里倒还好,但一到夜里,他坐在那把象征着至尊之位的龙椅上,看着偌大华美却空旷的紫宸宫,看着眼前仿若没有尽头的无边黑暗,常常一坐便是一整夜。
理智告诉他,他不该这般。
堂堂帝王,为着一个女人,将自己弄成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实在可笑至极。
可脑子却不受控地去想,去想那个女人的一切。
想她那双漂亮却总是清冷看他的眼眸,那张总会说些他不爱听的唇,还有她乌黑如缎的发,纤薄的薄,修长的颈,盈盈可握的腰,她说话的声音。
她各种各样的神态,愤怒、哭泣、装模作样、虚与委蛇,还有七夕夜里,她在万千流萤里笑眸弯弯,勾着他的脖子,缠着他的腰,还有累极后窝在他的怀中,梦呓喊着他的名……
那一刻,他分明感受到,他在她心里有了一处位置。
他们或许能摒弃从前种种,重新开始。
偏偏叫苏氏女搅合这一出——
长指用力按了按突突直跳的额心,出离的愤怒与暴躁如巨浪在司马濯胸口澎湃翻滚,又如熊熊燃烧的业火灼得他心口生疼。
“轰隆——”
一阵纷乱巨响在静谧殿内陡然响起,惊得殿内殿外的宫人都浑身一抖,而后个个噤若寒蝉,弓着背竖起耳朵听着上首的动静。
李宝德看着那被掀翻在地的桌案,心头叫苦不迭,这深更半夜,陛下又是发得哪门子火。
“你们俩,快去拿扫帚收拾。”
李宝德点了两个小太监,又迎上前,一张明显困乏憔悴的脸上挤出一抹苦笑:“陛下,已过子时,深夜动肝火不利于龙体,您若还无睡意的话,不然奴才给您沏一碗菊花茶去去火气?”
话音刚落,一道冷锐目光直勾勾射来,李宝德膝盖骨都发软:“陛…陛下……”
良久,上头才幽哑传来一声:“苏氏满门都死绝了罢?”
李宝德一怔:“是,陛下您命奴才去监刑,奴才亲眼看着的。”
“死的太便宜了。”
年轻帝王以指骨虚抵着眉心,眼眸低阖,明亮烛光映在他半边脸上,朦朦胧胧,叫人看不真切,可周身肃杀阴冷的气势太过强烈,直压得人都不敢喘气。
他揉着眉骨,喑哑嗓音透着遗憾:“该留着几个,朕不痛快了,也好去割几刀。哪像现在……”
稍顿,他抬眸看向李宝德:“尸骨可还在?”
大半夜的突然提起这些,李宝德下意识想起那日监刑血流成河的场景,胃里不由翻滚,连着心里嘶嘶冒着寒气。缓了两下,才咽着口水答道:“应…应当不在了,极刑结束就丢去乱葬岗了,那儿野狗秃鹫扎堆,怕是早就叼没了。”
“可惜了。”皇帝这般说了句。
李宝德听得出,他话中的遗憾是那样真切,是真的恨不得将苏家人的尸骨再寻回来磋磨。
再触及皇帝深邃的眉骨以及布满血丝的眼,李宝德忽的掀袍跪下,苦着脸哀声道:“陛下,奴才知晓您因贵妃娘娘一事,悲恸难消,可您就算再悲痛,也要顾着自己的身体啊。您这副样子,宸主子在天之灵瞧见,怕是要心疼坏了……奴才瞧着您长大,瞧着您一步步坐上九五之尊之位,从前再难再苦,也没见您如此,可您现下这般实在叫奴才心焦……奴才斗胆,还请陛下叫御医过来给您瞧瞧,这整夜整夜不睡觉,身体哪儿吃得消,便是开两幅安神药,也好过这一日一日的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