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安走出店门将未完成的木雕拿在手里。身后格里罗提着一个纸袋，里面装着几把刻刀，一摞砂纸、几把毛刷、几支颜料和一小瓶清漆。

离剧场开演还有一小时的时间，莉莉安不想去人满为患的剧场排队，找了个荫凉处继续手上的雕刻，而格里罗就坐在她前面的桌子上吃午饭，魁梧的身体将她遮得严严实实。

莉莉安以一种常人无法做到的速度，用锋利的刀尖，描摹出一张痛苦的人脸。

和所有的十字架耶稣像不同，她刀下的男人奋力昂着头颅，脖颈上青筋暴起，有干练的短发，和一张浓眉紧蹙的，英俊的面庞。

他抬头望向上方，眼里没有悲悯，全是怒火，不知是在谴责背叛他的犹大，还是痛心于民众的愚昧。

莉莉安进行了第二次打磨，直到木雕表面不再起毛后，吹掉碎屑，提笔将一抹泛着绿的蓝色颜料，点在了十字架上的男人空白的眼瞳中。

·

下午两点半

观众入场落座

受难剧场是全镇最大的建筑，能容纳将近四千五百名观众，但舞台却是露天的，能看到远处碧蓝的天空和起伏的山峦。

格里罗特意将座位票买在了汤姆·莫纳汉的后一排。莉莉安看着头戴花格子贝雷帽，身穿花格子长裙和花格子的高跟鞋的汤姆的背影后，陷入了沉思。

她确认这人就是汤姆，可她不知道汤姆居然还有穿女装的癖好。

为什么这一点没有写在资料里？

莉莉安撇了格里罗一眼。

格里罗轻咳一声，小声说：“呃，他在基地的时候其实不这样穿的……”

他在乐团演出的时候也不这样穿啊。

莉莉安想，好吧，其实她也并不是很在意这个，只是单纯想找格里罗茬罢了……等等，她现在的行为怎么好像有一步步向德卡拉靠拢的趋势？

看来从质疑德卡拉到成为德卡拉只需要PUA一个下属就能达到。

她腐朽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些！莉莉安在心中暗暗摇头，难得对自己的行为进行了检讨和反思。

但也仅限于此了，虚心认错可以，可坚决不改才是恶魔的美好品质。

莉莉安定了定心神，一边感受着汤姆心中的阴暗情绪，一边聆听着演出台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舞台上，饰演彼拉多的男演员面对犹太长老们的胁迫和被煽动的民众，无可奈何地下达了钉死耶稣的命令。

这个心有正义却过分懦弱的罗马总督摇着头，洗着手说：“流这义人的血，罪不在我，你们承当吧！*”

他说完，便高声宣判了耶稣的死刑。

在一阵激昂悲愤的乐曲声中，耶稣遭到鞭刑，而后被众人抬着身体，重重钉在了十字架上。

莉莉安看着那条挥舞在空中的鞭子，后背忽然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仿佛此时此刻被鞭打的人不是台上的耶稣，而是自己。

与此同时，耳边的乐声也渐渐被一阵静默取代了。

她听到一个陌生的男声从后方传来。

“——你认罪吗，恶魔之子，拿非利人伊丽莎白？！”

她好像变成了伊丽莎白。

她感觉自己嘴唇颤抖，咬着牙用稚嫩的童声回应道：

“——我不认罪！！！”

她又挨了一鞭子。

“如此……如此猖狂，”身后的男声说，“你已经无药可救了。我宣布，将判处你死刑。”

“瑞霖修女，行刑吧。”

第078章 第七十八章

现实中的受难剧场, 舞台灯光与天空投射下的自然光融合交汇，柔和而又慈悲地笼罩住舞台中心的男子，像是温柔的母亲凝望着幼子。

饰演耶稣的男演员正在众人或鄙夷或狂热或哀愁或痛心的目光中, 缓缓背起身后那巨大、沉重的十字架。

与此同时, 看似全神贯注欣赏剧目的莉莉安，脑中则呈现出了一段和现实剧目截然不同, 却又在某种程度上如出一辙的回忆。

当耶稣背负十字架在众人面前第一次跌倒的时候，莉莉安, 或者说——伊丽莎白, 正在记忆里那晦涩无光、仅有烛火摇曳的教堂中, 承受着剖心之痛。

她躺在画着卡拉巴生命之树的法阵中央, 稚嫩的两手两脚分别被四名面目模糊的修女死死按住！修女们一边低声快速念诵着咒语，一边将手里握着的, 底部削得尖尖的木制十字架狠狠贯穿了她的手腕和脚腕，将她钉在了地上。

伊丽莎白口中登时发出不肖人声的凄厉嚎叫！她的身体不断扭动翻滚, 想要全力挣脱束缚, 却无法做到！

一只从天而降的大手猛然扼住她的喉咙, 落下的宽长袖口几乎覆盖了她的小脸。

她一时陷入黑暗。

伊丽莎白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来人的面貌，但腹部传来的痛楚却让她一瞬间昏死过去。等她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 就看见, 一只血淋淋的手从她腹部的伤口中, 掏出了她的心脏。

咚、咚、咚。

即使离开了主人的身体，拿非利人的心脏却依旧在阿德里安神父的手中顽强地跳动着。伊丽莎白的死死盯着这个儒雅、病弱的青年男子, 看他将自己的心脏捧到至前方桌子上一个银质高脚杯中。

教堂前方, 加百列的雕像在摇曳的红色烛火中, 悲天悯人地注视着这一切。

阿德里安神父高举一把银剑，嘴里大声念诵着咒语, 准备刺破她的心脏！

伊丽莎白不断尖叫着！哭喊着！

分别按住她左右脚的两名修女脸上隐隐流露出不忍的神情，其中有一位更是边流泪边小声忏悔自己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