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西夫人长相柔和貌美，但一双深深凹陷的眼睛还是令人畏惧。她的目光极有穿透力，仿佛能看穿躲在埃德蒙身后的卡罗，似乎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听到埃德蒙的话，她也只是古怪地弯了一下唇角，而后温声安慰道：“你们都是第一次参加，别害怕，很快就到了。”

接着，她高声命令道：“继续前进。”

这一次，队伍前进的速度比之前更快。卡罗踉跄地抓住埃德蒙的衣角，把他拽到队伍的最末端。这次为了避免再被发现，她将声音压得格外低，“你母亲是什么意思？什么第一次？参加葬礼还有次数之分吗？”

“你不明白，这是我们的家族传统。”埃德蒙的话语在此时显得格外无力。

卡罗心底的不安愈发浓重，但在此时，这反倒给她增添了质问到底的勇气：“什么传统？折磨人，把人饿死的传统吗？这里是巴伐利亚，是德国，而我才是正宗的德国人，你只是个奥地利来的外地人！这到底是去干什么？如果你不说清楚，我现在就带着我父母离开。”

两人就这样僵持一会。而后，埃德蒙率先宣告放弃。

“我真的很喜欢你，卡罗。我向你保证，无论发生什么，你都会是我的妻子。”他说，“但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非得有答案的。有些事一旦牵涉太多，日后就很难脱身，你能明白吗？”

“我认为我已经被牵涉进来了。”卡罗冷冷地说，她看了眼前方父母默不作声的背影，意识到这一切只有她被蒙在鼓里，“如果你真的爱我，你就该把真相告诉我。这样即使我死了，我也能做个明白鬼。”

埃德蒙叹了口气：“别这么说，卡罗。”

“行了。不要再继续装模作样了。”卡罗不耐烦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们确实要去参加一场葬礼。”埃德蒙说，“不过，这同时也是一场新生。尼米兹先生正是为了见证这伟大的一刻而来。”

卡罗暂时忽略了他口中的【新生】，把那理解为对方文化中死亡的另一种意思，“我父亲想来是他的事，可我为什么也要参加？”

“这是我特意向我母亲求来的名额。卡罗，算我恳求你了，你一定要参加，这对你有好处。我知道你是因为饥饿所以才脾气不好，但那是参加仪式必须的斋戒流程，这里所有人——包括我，都承受着和你一样的痛苦。”

卡罗从未在埃德蒙脸上见过如此哀求的表情，他一向傲慢，对她说话也总是一副居高临下的态度，可眼下，她居然能从他眼中看到些许泪光。他是那样恳切地望着她，仿佛一下子变成了一个体贴的未婚夫，轻声细语地对她说：“请你相信我，和我一起走到最后吧。”

于是她心软了。

卡罗迈开脚步，在已经被踩得斑驳的雪地上留下一个模糊的脚印：“好吧。但我还是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把这件事弄得这么神秘。难道我们参加的是什么大人物的葬礼？”

对此，埃德蒙道：“我只能说，比你想象中身份更特殊。”

“是吗？我怎么感觉你好像也不清楚死得人是谁呢？”

将他们的对话尽收于耳的伊丽莎白点了点头。

埃德蒙确实不知道神子究竟是谁。

不过看埃德蒙刚才面对母亲质问时下意识挡在卡罗身前的动作，伊丽莎白还是比较满意的。虽然这家伙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起码不会伤害卡罗。

为此，她终于放下疑虑，越过这两个吊车尾，迅速赶到队伍的前方。领队人是埃德蒙的父亲纳西先生，他浑身被掩盖在斗篷之下，只露出一双狼一样锐利的眼睛。在发现一个巨大的树桩后，纳西先生终于停下脚步，向身后队伍举起右手，示意已经抵达目的地。

有八个人合力将一口黑色镶金的华丽棺材抬出来，放到树桩旁的空地上。又有两人搀扶着一个人蹒跚着走上前，被搀扶着的那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张年轻美丽的脸。

她金发璀璨，碧眼莹莹，皮肤白的像雪，嘴唇嫣红宛若玫瑰，却让伊丽莎白和莉莉安直接呆愣在了原地。

考夫曼女士？

不、不是——考夫曼女士已经死了，就算还活着今年也临近四十，可眼前这个女人看样子几乎只比伊丽莎白大一点，甚至比黑发的伊丽莎白都要更肖似她的母亲！

这是怎么回事？

场内伊丽莎白惊疑不定，场外莉莉安却要更见多识广一些。她在短暂失态后迅速镇定下来，仔细观察，发现了不对。

眼前女人的皮肤青白到了一种可怕的程度。如果不是她的眼睛还在转动，莉莉安几乎要认为这是一具尸体。或者说，这就是一具尸体——考夫曼女士的尸体。

母亲的尸体。

难怪伊丽莎白没有找到考夫曼女士的遗体，她根本没有被活化！甚至也没有下葬！而是被人用不知道什么手段仔细地保存——甚至保养着，变成今天的样子。

“大人。”纳西先生恭敬地对“考夫曼女士”行礼。

“考夫曼女士”挥了挥手，对他说：“时间差不多了，开始吧。”

她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但和记忆中一模一样。

可伊丽莎白眼中的泪意，却在听到她开口后烟消云散，并且迅速转化成了杀意。

她猛然意识到，驱使这具躯体的，决不是她的母亲。

而是——

棺材被打开，几人合力将里面的一具尸体抬出来放到木桩上。

伊丽莎白或许对尸体的面容十分眼生，但莉莉安却对这家伙的脸铭记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