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吟竹声(118)
姬随雁三两口啃完了一个桃,道:“项前辈往帝都寄鲜桃的时候,恐怕不知道她熟悉的几个人早已经水火不容。”
练清竹:“你当真以为她什么都不知道吗?”
“也是,人心总是复杂有趣。”姬随雁哼笑了一声,又道,“却也简单易操控,楼下那些人,稍微传一些风言风语,他们就会激动争辩起来,不过,无论是不利的言论还是有利的言论,所有话语的中心都是公主殿下,如今帝都民众只知永昌公主,谁还在意太子是谁。”
练清竹:“这不过是第一步罢了。”
与项柔的鲜桃一起送过来的,还有卓家主的一封信,他在信中说该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了。
练清竹想起了两个月前在观月小筑,卓氏家主的请求。
……
“卓氏有巨富财力,一向被人所觊觎,不得不与官府交好、又与江湖势力结交方能保住安稳。”卓家主道,“可是近几个月,有一股势力一直在打击卓氏,阴谋算计之下侵吞了卓氏大批的产业,那是我不能抗衡的力量,我只能吃下这个亏。”
练清竹看他那么气愤,有些同情。
卓家主病气孱弱,怒道:“我没想到身在高位的那些人也会使如此卑鄙下流的手段,他们为了让韦麓一听他们的话,设计夺走卓家的家产喂进了韦麓一口中。我千辛万苦摸清事实,却无法为自己讨回公道!”
练清竹:“你想让我帮你?”
卓家主道:“我要报复!”
从前不要说讨回公道了,他还得小心着那些人杀人灭口,只能庆幸他身边有项柔,有项柔在,某些人不好做的太明显,他才勉强保下一条命,可他怎能咽下这口气!
练清竹道:“那就需要好好打算了。”
……
的确是需要好好打算。
练清竹道:“我送出去的战帖有了回音,没想到他真的会过来。”
姬随雁:“星河会武的情况我也了解,他对你和殷梦何都很有兴趣,有回音的话就说明他对你的兴趣大过了他所能预料到的危险,他也不觉得自己会栽什么跟头。”
喻尺夜道:“我倒是还想再跟他交一次手。”
“会有机会。”练清竹道,“尺夜,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
听这话好像有什么八卦,姬随雁连忙竖起了耳朵。
喻尺夜道:“为何到现在才问?”对我有什么疑问随时都可以说啊。
“心里……忐忑。”练清竹垂下睫毛,“我以邀战的名义引他过来,实际是一个陷阱,你会……觉得不妥吗?”
他自己其实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毕竟他的心里有了黑暗的阴影,他没那么在乎武道之义,那东西比不上他想报复的心,但他知道喻尺夜在乎,喻尺夜不忌讳对付敌人时耍一些手段,可要以论武之名设陷阱,他可能就难以接受了。
姬随雁简直没法理解这种问题,皇都里的人随便抓一个都是一堆心眼子,无论混江湖还是混朝堂,不耍阴谋诡计的才是少数,这有什么好忐忑的?讲什么纯白?他忍不住“啧”了一声。
不过人家两个人相处,他一个外人也不好多言,就没掺和,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忙,踏过窗台便离开了。
喻尺夜的确在乎武道之义,不久前那些赤漩刺客围攻他的时候他还斥责过对方“以比武论剑之名向我邀战,我应战了,尔等却又设下伏击的陷阱,岂非违背了武道之义?”。
可人这种东西最会以自己的立场去思考问题,行路之中遇到的诸多人和事也会让思想改变,这样来看,他不是一个死板的人,也算不得一个正直的人。
但那没有关系,他所求的并不是正直,他想做的也已经不是一个侠客。
星河并不追求纯白与纯善。
身在这场漩涡之中,他们早该有此觉悟。
何况这是清竹的计划。
所以他说:“并无不妥。”
他只担心:“我不放心你。”
练清竹轻轻一笑:“总要有这么一场,我能够应付的来。”
“若是……”
“我有分寸,”练清竹抚摸他的脸,“不必担心我,你去吧。”
喻尺夜握住他的手:“愿求四境无乱,国泰民安,与清竹喜乐无忧。”
练清竹则道:“忧君所忧,喜君所喜。”
喻尺夜在他掌心落下一吻,转身消失在窗口。
练清竹随意挑弄着琴弦,不成曲子,只是乱音。
高楼之上只剩下一个人,他随意弹着曲子,琴声渐渐从悠然转入肃杀,曲调之中也慢慢铺满了煞气。
窗外来了一名不速之客。
琴曲被一股强大的威压所压制,曲调如同被狂涛巨浪碾过,破碎颤栗,听不出原来模样。
天轮掌韦复一,练清竹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字,这还是第一次碰见,据说此人位列武道高手榜第一,与魔宗殷梦何并称南北宗师,他多年不在江湖上显迹,一出山便打败了数名宗师高手,做的第一件大事便是刺杀永昌公主,并且差点成功。
他想起了喻尺夜的描述,这个人的强大超乎想象,他的掌法极为刚猛。
练清竹回到皇都之后便向他下了战帖,而他也果然如项柔所言,对神祇正心极为感兴趣,越锦书做不了他的对手,所以他接下了练清竹的战帖。
他明知道自己行刺过永昌公主,他的兄长也与太子势力有牵扯,他不应该出现在皇都,甚至短时间内不应该再有任何动静,不该让任何人注意到他,可他还是来了。
看来果真是痴迷于武学。
人只要有弱点,便很容易被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