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风叶已鸣廊(5)

第一章 师弟

“今日我成亲，请鸣廊做个见证。”

魂归后，风潇叶经常梦到前尘旧事，梦的久了，醒后经常不知今夕何夕。这一梦，又不知是多少年前的事，他听到少年的自己回答：“好。”

这一个“好”字，他沉默了很久，说的人也一直等着，似乎是他不说就不准备进行下一步。

那人冰肌玉骨，眉目如画，雪一般的长发落了满身。旁边的另一个皓首峨眉，浑身是血，头顶一对狐耳，虚弱得扶着树才能勉强站立。

等到看清是谁，风潇叶的瞳孔猛缩，他艰难的咽下口水，边摇头边后退，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鸣廊。”女子唤他，语气一如记忆中的温柔。

他开口，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风潇叶已经有很多年没有看到这两张脸了。那件事发生以后，他曾有无数次想看见这两张脸都不能得偿所愿。

女子还在等待。

“跪。”他喉咙干涩，抬头看见灰蒙蒙的天空。

女子扶着狐妖跪在桃树下。

“拜。”

她们对着四方天地叩首。

“再拜。”

她们相视一笑，面对桃树拜了下去。

“三拜。”

她们最后拜了彼此。

桃花忽然落了她们一身，像是为她们添了一身嫁衣又盖了盖头，似是替天地允了她们。

指甲嵌进皮肉，风潇叶闭眼，不愿多看。忽然一阵鹤鸣将他从梦中惊醒，他从塌上坐起，看着自己的手出神，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有位师弟同他一起住，而他昨晚……

风潇叶披衣下塌，风一般跑到门边解了符开门。门口站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少年，眉眼温和，穿着碧海汐蓝色的弟子装，怀里抱着两只小宠物。

见他开门，少年抬眼冲他一笑，“师兄早。”

风潇叶的目光被他怀里的宠物吸引，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少年抱的两只宠物，一只是兔子，另一只是狐貍，皮毛都是白色。

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只狐貍的眼睛，一蓝一青，清澈得像两潭水，什么杂质都没有。

“我姓风名鸣廊，师弟怎么称呼？”他倚着门，未束的长发同他一样懒洋洋的，被晨风吹起几缕。“师弟抱着的可是妖宠？”

所谓妖宠，就是些小妖怪，长得漂亮不伤人的那种。有些弟子闲得无聊就会养养。但妖宠珍贵，绝非一般人就能养得起的。

少年看他的目光有些惊讶，他看了眼怀中的两只妖物，摇头，“不是。师兄，我是落雪烟的少主，韶华，伊怀是我的字，师兄怎么称呼我都可以。”

落雪烟的少主？果然带有来头。风潇叶点头，又看想他怀中的妖宠，似乎对他们很感兴趣，“它们能化形吗？模样如何，好看吗？好师弟，你千万别瞒着师兄啊，好东西要懂得分享。”

“目前还不能。”韶华轻笑了声。

有点扫兴，风潇叶又问，“那你给他们起了名字吗？我看好多师兄弟的妖……呃都有名字。”

“有的。”韶华的目光落到兔子身上，“她叫思雪。”

他又看向狐貍，“她叫——”

狐貍突然用爪子推开他的手从他的怀里跳出来，在落地的一瞬间化作一位貌美女子，她替韶华回答，“未离。”

未离倾国倾城，天香国色，偏偏生了一张极冷的脸，最冷的要数那一双眸子，分明是两潭清水，却蓄满了不化冰雪，让人看一眼就生怯。

风潇叶有一瞬间的失神。

韶华愣住了，未离突然化成人形在他的意料之外，他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

“好啊师弟，你框我，这明明有个会化形的，还是个大美人——我有一位故人也是狐妖，不过未离这么好看，她怎么比得上。”

韶华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未离看了一眼风潇叶。

风潇叶依旧嬉皮笑脸。他领着他们熟悉了一遍住处，让韶华去挑房间，然后拉着未离坐在了院中的梨树下。

白色的梨花落在未离的白衣上，未离拂去花瓣，风潇叶看着她，忽然问，“有酒吗？”

未离不做声，离开了一会儿，回来时手上多了两坛酒。

风潇叶尝了两口，酒很香很醇，不烈，也不醉人，却让人觉得自己醉了，又觉得自己没醉。

“小狐貍还会酿酒啊，可惜没她酿得好。这酒，有名字吗？”

未离拿着酒杯却不喝，她从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睛里看见了怀念。

“醉浮生。”

“好名字，”风潇叶眨眼，“她的酒叫明月伤。”

未离看着杯中酒，忽然一饮而尽。

风潇叶的确更喜欢明月伤。

她的明月伤，名字听着温和，却是烈酒，喝上一杯就醉了。他不明白她那么温柔的人是怎么酿出那么烈的酒的。

或许是因为昨晚喝了她的酒才梦到她。

难得梦到一次，梦到的事却是……

韶华挑完房间，抱着兔子回来坐到他们中间。

“小师弟就收拾好啦，没收拾好的话叫一声师兄，我帮你。”

“多谢师兄，不过不需要收拾，门派的房间很干净，而且我除了她们，”他看了眼未离，又看了眼若雪，“什么都没有。”

风潇叶难免好奇，“湿师弟既为落雪烟的少主，带的东西这怎么么少？是离公子不让吗？师弟放心，师兄绝对不会欺负你的。”

他说着伸手摸韶华的头，韶华也不躲，乖乖让他摸。

少年的发很软，摸着很舒服，他一时不想收手。

年轻真好，他在心里感叹。

韶华的身高同他这具躯壳差不多，被摸时低着头，像只温顺的猫。他说，“不是的师兄，师父对我很好，是我不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