弑徒(74)
上首出声,殿内几个侍人视线相互交迭,又默默垂首。
尊主昨夜发了好大的脾气,两个手脚冒失的侍人正撞到枪口上,被拖出去处死了。李堂风从前不多话,赏罚惩处只是抬手的事,他行事独断却并不会在一件事上多加纠缠,上位者的威压大多无声,让人不由自主更加谨慎小心。李盛阳不是这样的性子,地上茶水碎片洒了一滩,他又摔又砸,侍人从不见尊主神情如此恼怒。伏跪在地上,一个个都不做声。
殿内气氛静抑,李盛阳一句问话像抽走了周围的空气。半晌,无人应他。他睁开眼,眼中戾气丛生。
他忘了,这里不是他原来的周山海,用的顺手的那些早被杀了。李堂风好大本事,连掌事老族都敢杀,上下革新,老一派被杀了个干净。
“石闻青”
外面进来一人,恭敬埋首,“尊主”
李盛阳道:“袁东的守将可继任了?”
石闻青头垂的越来越低,“回尊主,袁东原守将戚文忠未得尊主令,不得换任,因而新将尚未继任”。
“放肆!尊主令前日已发,戚文忠若不敬主令,当即处决。”
石闻青咚的一声跪下,伏在地上:“尊主息怒,军中令严苛,属下一律都是按军令办事,若要换将,请授尊主令”。
李盛阳目光酝酿着怒火,周山海各处管辖令自成一套体系,显然石闻青所说尊主令并不是他前日发的东西。
李盛阳不说话,石闻青也不敢起身。绞尽脑汁想起什么,他拱手禀报道:“韶山与起凉山兵马调令已至,两方人马皆已调离。”
听这消息,李盛阳面色稍缓。“传令,河州兵马事务移交副将温俊”
温俊!石闻青心头一动,这人在之前几月的清理名单上,后来还没杀到他跟前,就被尊主划掉了。
“是,属下尊命”
起凉山与韶山都是边区隘口,无需尊主专发亲令,这些地方从前是佰柯主管。说起来,佰柯不知犯了什么忌讳,尊主亲令连夜下狱。他生怕牵扯自身,这两日也不敢在人前晃悠。
近来尊主行事阴晴不定,出手的命令也常叫人摸不清头脑。他觉得哪不对劲,却也总说不上来。索性他向来滑惯了,这种乱场面里浑水摸鱼,他自有一套。
当夜,他悄声摸入周山海的水牢。
佰柯倒吊在栏杆上,下方水位每半个时辰升一次,人只能紧紧弓起脊背,要么蜷起腰腹抓住腿腕,才不至于淹死。长久不能睡觉,一旦松力,再也蜷不上来。简直是数着秒过日子。
“将军,我问你一事”。
佰柯头发湿淋淋的,他本就只有一臂,此时累极,也是强弩之末。
“你不必多说”,他打断即将开口的石闻青。
“尊主早知有此一劫,特将你放在周山海总殿,如今正是用你的时候。你放我出去,我自有安排。”
“什么安排?”
“暂时不能告诉你”
石闻青想了想,摇摇头:“我不能放你,尊主亲口下的令,我若违逆,死无全尸。”
佰柯徐徐善诱:“你可知你向来胆小怕事,尊主为何还如此信重于你?”
“为何?”
“因为你看着不着调,实际大是大非上自有一套灵活处事的法子”
“有点道理,你继续说。”
“你应该也发现尊主有点问题。”
“证据呢?”
“没有证据。”
“凭这句话我很难帮你啊”
佰柯笑了一声,气的。
“那你把机关关了,我想睡一会。”
石闻青犹豫片刻,走到旁边的机关处,膝盖一软,跪了下来。
“你干嘛?”
石闻青转头,说话都不利索。
“我不知道”,他一头攮倒在墙边。
一道身影闪身进来,一手关掉机关,上前拿了药瓶在佰柯鼻尖处绕了绕。佰柯脑子瞬间清醒。
打了个招呼:“赵道长”。
赵惊鸿将他放下来,佰柯脱去身上的锁链,抽掉背后两指长的封气针。好奇地打量着赵惊鸿。
“外面的守卫死了?”
难不成杀进来的?他记得这位很早之前丹田就已经受损。
赵惊鸿往外走,“蒙汗药劲大”,他瞥了一眼佰柯,“我只是没了丹,不是丢了脑子。”
出来的瞬间,扑鼻的果香,佰柯忙闭了气。
这法子极好,人不设防,守卫有修为,虽可以自净,但剂量这么大,牛都撂倒了。几分钟的间隙,够用了。
朴素且实用。
“你当时让我不要回来,是不是早知有此一遭。”
赵惊鸿在前面带路,拨开一旁挡道的枝叶,“我本想劝你,但又觉得你不会信我。好歹让你撞一撞南墙,能免去我诸多口舌。”
佰柯苦笑一声,无言以对。
冷风穿身而过,他鼻子动了动。“赵道长,你近来可熏过香。”
赵惊鸿边往前走边抬起胳膊闻了闻:“该是偏殿侍人点的,我身上沾了不少。”
佰柯:“魔族有一种香,配合灵液融炼根骨,可重塑魔族容易修炼的体质。只是单用起来,会扰人心智。”
赵惊鸿停下,片刻,又迈步往前走:“我知晓了。”他像想起什么,转身问道:“那具棺材你见了吗,我没有找到。”
佰柯道:“佑刖带走了”。
赵惊鸿脸色一变,“什么!”
佰柯敏锐地察觉他语气不对。“佑刖走的急,我也只是匆匆见过一眼。”
“何时走的!”
佰柯算算日子:“三天前”。
他话一顿,“那里面难道…”赵惊鸿面色不好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