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才是白月光啊(6)
他下意识想夺回身体主权,逃出这段他早该忘却的回忆。
“…不要。”
嗓子如同吞下了刀子疼得厉害,它干哑着,发出连他自己都认不出的嗓音。
出口那一刻,他愣了。
这走马灯…还能说出声来?
下一秒,他不但说出声了,他还能动了。
刚一睁眼便看见此生都不想见到的人——那位将他修为全废、囚于宫内、任意欺辱的师侄,祁憬笙。
他几乎是下意识的阖上双眼。
他想,被吵也比再看一遍自己生前之事要好。
苟延残喘、靠着一丝怜悯才能勉强活下来的自己,他不想再见。
等了不知多久,久到他觉得自己快要睡着了,都不见这走马灯结束,自己被阴兵鬼差带走——终于他发觉不对。
耳旁嘈杂的声音早就停了。
…难道自己没死?
不等他细想,唇上一阵凉意便把他拉回了现实,嘴里被灌入一勺苦水,硬是把范卿洲苦醒了。
再睁眼时,心凉了半截,自己果然没死成,这也根本不是什么走马灯。
他干脆破罐子破摔,同先前一样顺着祁憬笙的意,只是这药着实是苦,苦的他只能强撑着自己最后的脸面,梗着脖子往下咽。
“时序仙尊可还安好?”
这要他怎么好?被心上人亲手捅了一刀,还是心上人握着别人的手捅的,他上哪好去?
他正想着,下一秒便骤然愣住。
方才祁憬笙说的是…时序仙尊?
…他的师兄?
他再一回神,看着眼前之人穿着规整的弟子服时一股强烈的预感涌上心头——他觉得自己重生了。
这人虽是祁憬笙不假,但这人的面庞明显比先前稚嫩了许多,更像是他俩初见那年…
不,或许更早。
“时序仙尊?”
他的嗓音也没有先前那般成熟,更偏向于一个还没长成的少年。
范卿洲顾不得什么颜面,推开挡在眼前的药碗,只穿着里衣亵裤赤脚下地,摸索了半天,总算是从犄角旮旯翻到个早就落灰泛黄的铜镜——
第4章
铜镜中映出一张浓眉微扬、如满天星河般的墨蓝瞳仁,鼻梁高挺——这人不就是自己那英年早逝的师兄么?
范卿洲撑着桌角的手不由自主的发颤,胸腔翻涌出一股道不明的情绪,此刻正烧得猛烈,连他自己也没想到,自己竟还会有如此大的反应。
半晌,他压下万千思绪,呼吸渐平,开始接受了这诡谲荒诞之事。
老天爷难不成真给了他一次重生的机会,还是叫他重生在了祁憬笙最敬重的师尊身上?
口中难以消去的苦药味使他无比清楚自己的的确确活着,还是在别人身上活得好好的。
“你怎在此处?”范卿洲极力克制住发颤的嗓音,不敢抬头去看他。
祁憬笙如实道:“长老交代过弟子,要弟子好好照看时序仙尊。”
“…不必了,你且出去罢。”
祁憬笙没有强留,听了他的话便放下药碗,走前叮嘱道:“时序仙尊,这药得趁热喝,不能…”
“我知。”他当即打断了祁憬笙的话。
一声关门响后,支撑着桌角的双手陡然卸力,他跌坐在太师椅上,胸腔剧烈起伏,劫后余生般大口呼吸着。
疯狂灌入的凉气刺痛喉管,砰砰跳动的心条声如雷贯耳。
他终于彻底接受了自己重生在别人身上的事实了。
可若他重生在了余不霁身上,那真正的余不霁去了哪?现在的自己又是死是活?如果活着,那这个时空…是出现了两个自己?
脑袋像是要炸开似的,疼得厉害。
他将桌上的汤药一饮而尽,苦味儿漫延,甚至在鼻腔里都占了一席之地。
他随手抓了一件艳红披风,动作一顿,他向来是不喜欢穿这种艳丽的衣裳的,他喜欢颜色淡雅些的。
而余不霁恰好与他相反,余不霁喜欢艳色衣裳,他俩还曾被人调侃戏称“朝露梅上雪,长宁水中月”,一个是温和内敛的梅间雪,谁都能跟他称得上一句“故友”,一个是淡漠随性的水中月,可远观不可亵玩焉。
这两位性子天差地别的人偏偏还是同门,住的又近,每天出门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彼此,久而久之就会被人互相比较。
通常比较的是今日时序仙尊救了几个人,惊秋仙尊帮了多少忙。
不过这些人并不知道的是,他俩并非传言里那般互看不顺眼,不然余不霁死前便不会托他照看自己的徒弟了。
当然,他俩的关系也只是比普通朋友亲近一些,因为他跟余不霁性子不合,两个人都不喜欢先打开话匣子,后来便慢慢疏远了。
范卿洲还是将这乍眼的红披风披在了身上。
他要去朝露殿一探究竟,看看“自己”是否安然无恙。
踏出卧房的那一刻,指骨不由自主的蜷缩成拳,他又看见了长宁殿外的那条格外刺眼的长宁街,他曾无数次被祁憬笙关在门外,站在此处,站到双腿发麻,数不清多少次昏厥在此。
说是街,但其实就是个小院子,只是后来这院子的墙被打通了,能让外头的人直接看见院内之景——祁憬笙给它取了个名,便是长宁街。
他目光移到院里的银杏树上。
这时的树还好好的,没有被祁憬笙砍成一个枯木桩子。
他缓缓走到银杏树跟前,抬手搭在它粗糙的表皮上。
上一世祁憬笙在与他闲来对弈时问他为何不说话,他便顺口提了一句这银杏树让人瞧着静心,一见它便不想多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