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金瓯(科举)(165)
第60章
四月初八, 谢壑在丰乐楼里开状元宴,旁的都好,就是前来吃席的宾客颇有几分鸡飞狗跳。
原因无他, 颜斐作为谢宣的授业恩师是必会出席的,蔺祈作为谢壑好友蔺冕之父也是必会出席的,但颜斐和蔺祈是冤家。
惠娘思量良久,特意将二人的座位分隔的老远,基本一个东边一个西边, 奈何这两人喝着喝着就凑到了一堆儿去。
颜斐拎着酒壶, 显然对之前蔺祈贬他去洛阳修史的事儿极为不满,如今蔺祈落魄了, 他叉腰大笑道:“竖子也有今日!”
但蔺祈是谁, 好不容易逮住一个出气筒还不使劲儿折腾, 他冷笑道:“诸事未定, 你也别得意的太早,去洛阳修史有什么不好?多少文官想捞还捞不着这差事呢!”
“这么说, 我得感谢你疼我?!”颜斐反唇相讥道。
“颜兄有这个心就行了。”蔺祈十分大度的摆摆手道。
话已至此, 聊天的氛围有些热烈,眼看着要从语言冲突上升到肢体冲突了,陆恪和谢徽老将出马,一边拉一个。
蔺冕拍了拍谢壑道:“临渊,叫后厨给我爹上一坛子烈酒, 喝倒就好了。”
谢壑:“……也不是不行。”
这边还没见分晓,更离谱的事儿出现了!
众人在丰乐楼宴饮, 有个青布衣道士听说状元郎在开宴, 想着讨顿素斋吃,没成想寻错了门, 他不知众人在丰乐楼,直接找到家里去了,竟临安侯府与宁国府傻傻分不清楚,非得说谢家的掌家人答应请他吃状元宴的素斋了,不能说话不算数。
临安侯府被这疯疯癫癫的道人扰得够呛,没了耐心,家仆们下手没轻没重的将人打了一顿,打得老道痛呼:“直娘贼,活该遭了破家败户的运道。”
门口有看热闹的人说:“想吃状元宴去丰乐楼,你寻错了门可不是要挨顿打!”
老道碰了一鼻子灰,这才摸摸索索的寻去丰乐楼那边。
惠娘正在安排宴饮事宜,听说有个老道自称与谢家的掌家人有旧,想讨桌斋宴吃,她以为是谢徽微末时的旧相识,亦不敢怠慢,亲自布置了一桌斋席,特意开了个齐楚阁儿安置,她笑道:“先生请稍后,大人那里有些脱不开身。”
那道人观惠娘片刻后啧啧称奇道:“夫人好运道,将有喜事发生了。”
惠娘以为只是寻常客套话,并未往心里去,只微微一笑算作回应。
道人微叹道:“可惜美中不足的是享得孙福,享不了儿福。”
这不就是直接咒谢宣短命吗?惠娘瞬间也不笑了,挑眉问道:“你这是何意?”
道人却是不说了,低头吃饭,边吃边连连叫好道:“此席只应天上有!”
没多时,谢宣不见阿娘,便寻了来,他悄悄推开齐楚阁儿的门,朝他阿娘招手。
道人放下竹箸道:“罢了,吃人的嘴短,那边那个小童,你过来。”
谢宣指了指自己道:“老伯,你叫我?”
“嗯,就是你。”道人招了招手说道。
谢宣嘚嘚嘚的跑到他面前,老道端详片刻道:“此子必因聪明误此生。”
“你这话说的奇怪,人皆养子望聪明的。”惠娘反驳道。
“过犹不及,太聪明了反受其累。”老道摇摇头说道,“这孩子命里都是死劫。”
“你这老道浑说什么呢,我只这一个孙子,若被你咒的断子绝孙了,岂能轻饶了你?”谢徽高声喝道,“我家好心招待你吃席,你这张嘴恁的不讨喜。”
老道错愕道:“原是国公爷的后裔?那还有得解救,我且问问国公爷将来可愿拿半辈子拼命挣来的爵位给他平息祸端?”
谢徽哈哈一笑道:“老子费劲得来的,早晚传到子孙手里,或兴或败自有定论,如何舍不舍得?名利而已,何足挂齿,但你再诅咒我家孙儿,我就要把你扫地出门了。”
“国公爷豁达。”老道拱手道,二人吃了一盏酒后,谢徽又去别的桌位应酬。
一场宴席吃了大半天,老道饭饱之后,摸着溜圆的肚子踱出丰乐楼,走了没几步反被人拦住。
老道拱手道:“还未恭贺状元郎高中,着实失礼。”
谢壑摇了摇头,递给他一壶梨花白道:“余酒尚酣,望先生不要嫌弃。”
青衣老道行走江湖多年,何曾得到这般招待?走路都轻飘飘的如踩在云朵上。
谢壑不说,那老道也猜出了他的来意,他仰头饮了一口梨花白道:“令郎适合放养,莫要拘着他,凡事不可求全,如此才可平顺的度过此生。”
“嗯,多谢。”谢壑点点头,拱手走了。
老道跌跌撞撞抱着那壶梨花白痛饮,行走江湖坑蒙拐骗这么多年,倒也偶尔有说真话的时候,只是真话刺耳,他亦不常讨这份打的,不过是吃了人家酒席,看这家人厚道,多提点了几句。
筵席散后,谢宣鼓着腮帮子气鼓鼓的,任凭谁被人平白无故的说是败家子也会不高兴的吧,岂有此理!
谢徽捏了捏他的小脸道:“这小嘴撅的,还不开心呢?”
“哼,我下次见到那老道,一定打他一顿。”谢宣发誓道。
“这有什么的,爷爷家大业大,随你挥霍。”谢徽十分想得开,“只要我孙儿快快乐乐平平顺顺的就好。”
谢壑抬眸不动声色的看了谢徽一眼,心田微微被触动了,他打小没被如此疼宠过,此时倒有些羡慕自家儿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