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金瓯(科举)(55)
李二受了一顿窝囊气,心里又恼又怒,见柱子跟脚跟的急,他烦不胜烦抬腿踹了两脚道:“没个眼力见儿,滚一边去。”
李老太拽过小孙子来教训道:“都是因为你,你娘才会想不开急病了,你真真是我们家的讨债鬼,怎么不去死?!”
柱子平白无故挨了一顿打,又受了一顿骂,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只心里莫名的屈得慌,心想是不是这个家没有自己了,阿娘就会好起来了。
隔壁谢家很热闹在开席,与他的委屈格格不入,他没有去找谢宣玩,而是一个人来到河沟子旁,他脱鞋拿脚拭了拭河沟子里的水,凉凉的,他一咬牙往河里趟了去。
突然脚下一滑,水瞬间没过他的头顶,咕噜噜,咕噜噜……
不知谁大喊了一句:“有人落水了,有人落水了。”
第31章
经过刚刚那一遭, 谢宣也神色恹恹的,已经没了骑大马到处溜达的心思,他腻在谢壑身边, 沉默良久仰头对谢壑说道:“爹爹,柱子家的牛还会回来吗?”
他没少坐柱子家的牛车,甚至顽皮的时候还会和柱子一起偷摸的骑牛玩,那头牛性子温和,由着他们玩闹, 也不生气。
这会儿牛被官差拉走了, 别说柱子着急,他心里也十分不是滋味儿。
谢壑看了看外面的天色, 摸了摸儿子的冲天鬏:“爹爹出去一下, 你在家好好听阿娘的话。”
谢宣像是明白了什么, 点点头, 老老实实窝在谢老汉怀里吃羊角蜜。
“裴兄,可否借马一用?”谢壑看向裴逸安说道。
“请便。”裴逸安静静的看了他一眼回道。
谢壑出门牵马, 向西疾驰而去。
自从李家回来后, 蔺冕也一直闷闷不乐,他打汴京来,之前看身居庙堂的父亲日日殚精竭虑,呕心沥血制定出来的新法竟然害民如此,令他内心十分震撼。
明明……明明父亲不是这个意思的。
青苗法试行的时候, 他还没离京,犹记的父亲当日从宫中回来兴高采烈的说:“好, 真好啊, 有了此法百姓从此就免了被富户盘剥之苦了。”可是……被官府盘剥难道就不是盘剥了吗?!百姓的生活似乎并没有什么两样……
吁!也不能这么说,好歹只要加息富户就可以宽限一段时日, 可有的官府却不行,每季都要清账核算,以此当作升官发财的垫脚石,小小的永宁县如此,整个大齐又有多少个这样的永宁县呢。
那百姓们还要不要活了,蔺冕若有所思,连手中的茶凉了都未曾注意到。
谢壑骑马一路向西,片刻后终于追上了那两个骑驴的官差和赶牛车的里正。
三人正琢磨着将牛高价卖了,分些好处。
谢壑勒马横在黄土路中间,如生于高岗的松柏,身姿挺拔。
官差们对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年轻人心里有股莫名的敬畏,见他来拦路皆是一震,抬头问道:“尔有何事?”
谢壑轻轻弯了弯唇角道:“刚刚几位官爷繁忙,在下没有向前打扰,家中已缴三百文担保钱,二位若方便的话,可否将凭据还于在下?”说着,他从袖中掏出几文钱打点道,“天气炎热,几位辛苦,这是吃酒钱。”
两个官差本不想理的,这个凭据留着,他们过后想怎么拿捏人便怎么拿捏?合情合理!一旦将凭据交出去,那可就……不由他们了。
只是看着谢壑身侧的高头大马,他们有眼睛,认得那是裴主薄的坐骑,此人与裴主簿交好,得罪他就相当于得罪裴主簿了,官差官差说到底也还是差役,是民。裴主薄官再小也是官,民不与官斗。
这么想着,两位官差虽然心有不甘,可还是将谢家的凭据从账簿中抽出来,递给谢壑,谢壑拱手道:“多谢官爷体谅。”
他刚欲翻身上马,像是想起什么似的,看了官差身后那头黄牛一眼,摇了摇头叹息道:“可惜了,李大家还借了今秋的青苗钱,却不知拿什么还了?”
两位官差心神一凛,忙叫住谢壑道:“郎君留步。”
谢壑拍了拍马颈,转头故意问道:“官爷有何吩咐?”
黑面官差向前一步道:“李大家真的借了秋季的青苗钱?”秋季青苗钱还没放完,账本也先到不了他们手中,只有快到催账的时候,他们才能拿到账本。如果李大家真的借了秋季青苗钱,到还的时候一定还不上了,家里有个赌鬼又失了田地,指定要坏账!
坏账的钱谁出?!官差不仅打了个寒颤,自然不会是金尊玉贵的县太爷出了,十有八九落在他们这些悲催的官差身上。
谢壑点点头道:“找了我们作保,我们没应,不过他兄弟李二用那头牛作保抵给官府,帮他贷出了青苗钱。”
二位官差瞬间全身发凉,倒吸一口凉气,脸色渐渐有些发白。这牛他们若真拿去换钱分了,年底再催收青苗钱的时候得作活瘪子。
其实,收了李大、李二、陈有荣三家的地已经够平账了,只是谁嫌钱多呢?他们若不趁机挤出些钱来,遇到坏账的情况只能自掏腰包了。
他们想了想李大的大胆劲儿,心里又急又怒。
里正默默缩在牛车的车头边,不参与讨论,一副秉公办事的模样,官差说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他不发表任何看法,若有好处自然分一杯羹,没有便算了。
两位官差对视一眼,然后瞅向谢壑道:“我们刚刚在李家的时候,是听了这么个音,以为是庄户糊涂,分不清夏秋两季的青苗钱,便想着拉着此牛对一对账簿,如今都清楚了,自然不会真动了这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