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女眷贬为庶民后(229)
她有些迷糊地问:“睡够了?怎么这时候醒了?”
黑暗中明宝清只能看见严观眼珠里那点子碎碎的光芒,模糊感知到他的目光里有种莫名的惊诧好奇。
明宝清又稍稍直起身来,伸手去摸他的额头,没有发热,甚至因为汗湿而发凉。
严观很轻地笑了一声,但不知道为什么,笑声听起来有些怅然。
他又把手举到明宝清脸边,好像是想摸一摸她,又不知道为什么又微微一偏,只是用指背轻轻抚过她的脸。
严观的动作太轻了,只有几个指节碰到明宝清的脸颊,彷佛明宝清是映在水里的月亮,是一缕无风都会散的青烟,是一个将醒的梦。
第111章 幻梦当下
明宝清起身去点油灯时, 严观的手在虚无中一抓,空空如也。
他张开手,手心里忽然冒出烧破黑暗的一团光芒, 而明宝清在光中走了回来, 她身后彷佛是元正的长安灯节, 明亮又璀璨。
“今日, 玩得高兴吗?”严观用一种很缥缈的口吻问。
这问题荒谬至极,明宝清不由得皱起眉,道:“还高兴?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严观顿了顿, 说:“不是帮你把灯拾回来了吗?嫌, 嫌它湿了吗?”
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有些失落。
明宝清听得莫名其妙,想起医官所言, 知道他是出现幻觉了, 不一定是对她说话, 所以只是道:“再睡会吧。”
严观没有闭眼, 就那么看着明宝清。
明宝清想让他睡得安稳些,就打算起身不睡了。
可严观抓着她的腕子不松手,明宝清怎么说他也不松手, 就那么沉默着, 看着她。
明宝清只好靠在床头,垂眸看着他, 说:“那睡吧。我在这陪着你。”
严观还是不睡,甚至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明宝清把手覆在他眼上, 道:“睡吧。”
这个动作让严观的呼吸一下就乱掉了, 他抓下明宝清的手,紧紧攥在掌心里, 甚至要起身追着她亲。
麻药应该还屏蔽着他的痛觉,严观力气又很大,明宝清敌不过他,一急之下索性压在了他身上,严观要起来就只能把她掀翻。
他没有这么做,他呆住了,似乎是搞不明白当下的情况。
“伤口,好不容易缝上的,小心裂开。”明宝清有些恼,用指尖在他面颊上拍了一下。
说是巴掌吧,太轻柔和怜惜,说是抚摸吧,又的确重了点。
严观摸上自己脸,忽然咧嘴笑了,“哪里有伤口?再多戳几个出来。”
“疯了不成?”明宝清边斥边把他那只好手扒拉下来,塞进被窝里裹住,不让他胡乱动弹了。
她居上一动,严观的呼吸就乱得像那祭礼场上被箭雨搅浑的风,那重箭直插而上,连香案都能扎穿了,别提棉被。
“这用的什么麻药,脑子都麻成浆糊了,这事倒是一点不耽误。”
明宝清真是要被气笑了,手掌掴在严观脸上,他却一下就轻松了,只是还有些沮丧。
“我也想牵手。”严观很小声地说,唇瓣几乎没有动。
明宝清正用膝头碾在他那只好手上,阻止他乱动,随口问:“同谁牵手?”
“同你。”严观倒是答得很快。
“我是谁?”明宝清又问。
“是明宝清。”严观连名带姓说得很清楚,随后又轻轻补了一句,“是元娘,是乌珠儿,是你。”
明宝清觉得有趣起来,小心将手撑在他手臂两侧,俯身问:“什么叫也想牵手?”
这个问题却令严观不高兴起来,他甚至偏过首,似乎是缓了一下才说:“你们在船上牵手。”
‘你们’这词似乎滚烫,从他喉间吐露时就伴随着极大的痛苦。
明宝清怔了一下,问:“我和谁牵手?”
“林千衡。”严观的眉头皱了起来,面上的神色比他剜出箭头时还要痛苦。
他此刻看见的是一叶纤长扁舟,是水面上倒映着的绮丽灯火,是船上璧人携手看水中月观岸上灯,是他二十岁行过冠礼后,打算给自己的一个礼物。
那日是元宵灯节,天没黑他就守在侯府门口等明宝清出门,但他先见到了林千衡,然后看着明宝清走出来,搭着林千衡的手上了马车。
这一幕不过是痛苦的开端,但是严观选择继续跟下去。
在明亮的灯火下,她的面庞从没有这样清晰过,严观终于可以在心里一寸一寸把她描出来。
从马车到扁舟,从岸上到水中,那璀璨的一夜漫长得像是横跨了严观的半生,像是一场他甘受的凌迟。
这叶扁舟与金鳞池上的华丽画舫相比实在简素,严观还记得她在画舫上凭栏垂钓的样子,那时是盛夏,所以两岸的山色浓翠,她也穿得清淡。
严观不知道那种衣料是什么料,不清楚那种颜色如何命名,他只记得她面上粼粼反折的日光,照得她像一位镜中仙子,美好又虚妄。
严观那时也和灯节这夜一样,掩在岸边的人群里慢慢走,悄悄看她。
盛夏的画舫绕山一圈,瞧不见了,而元正的扁舟则轻轻抵在埠头石阶上,明宝清上岸时手中那盏圆灯没有拿稳,一晃就掉进了水里。
那个圆灯是扁的,框架如一个可以掀开的圆形盒子,覆在竹骨上的纸张是昏黄的,是一轮无可挑剔的满月。
明宝清中途曾把灯盖打开展示给林千衡看,严观也得以窥见其中那盏小小的银台蜡烛,河上风大,未免蜡烛熄灭,所以只一瞬而已,灯盖就被扣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