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凛白笑了。
元宵还冷,入夜气温更是低,她捏着小小的金属拉链,原本被孙萍一通电话打到失落的心情,又急转,被他一笑弄得心头有点乱。
后来想想年少,多少心动匆匆,你笑了,我不说话,春风未至,无人解答。
周凛白伸手,在她头发上捡起一小片枯叶丢在一边:“你钻树里打电话了?”
“不是。”
棠冬有点窘。
只是刚刚孙萍在电话里,嗓门大,说得又不好听,她怕被人听到,下意识往无人处走,就蹭到树边了。
棠冬仰头,看着还挂着几盏新春灯笼的庭树。
“这是桃树吗”
“樱花。”周凛白说着,拽一下棠冬的书包带子,“走了,上学要迟到了。”
清明,棠冬回了同福苑。
可她忘了,清明和元宵虽然都是法定假日,意义却完全不同。
温德明和孙萍要带温睿阳回老家扫墓,她去不合适。
一家子都有丢三落四的毛病,一大早找钥匙、忘了拿包、没带数据线,进进出出,门被关了三次。
棠冬是被吵醒的。
她睡回那间狭窄的小屋子,雨季后被子应该没人帮她晒一晒,有点霉潮气,导致她睡了一醒来晚,鼻子发囔,脑袋很沉。
不知道是感冒了,还是过敏性鼻炎发作。
窗外没太阳,昏昏沉沉半睡着,再睁眼看时间已经过了中午十二点,症状没有好转,肚子也开始饿得难受。
不得不起来找点吃的。
冰箱里半点速食品都没有,棠冬翻完柜子,撑着膝盖费劲站起来,本来打算打电话问孙萍家里挂面放在哪里了。
想想算了,还是自己去买。
洗漱刷牙,换了衣服,下楼梯的时候,棠冬想到自己恍恍惚惚连头发都没扎,忽的笑了,用手顺了两下头发。
她发质细软,睡一觉起来不管也乱不到哪里去。
但在周家她不会这样。
每天早上得把头发扎得规规矩矩才去餐桌上,只因坐她对面的那个人也穿戴周正。
她的偶像包袱甚至重到,因为住去了周家跟他同桌吃饭,连握筷的姿势都悄悄改了,她的无名指侧,因此无人知晓地生了一层不适应的薄茧。
这回的出租车司机不是懂绕路的老手,就将车子停在路口。
周凛白从车上下来神情焦急,因为给棠冬打电话没人接,发信息没人回。
正准备往巷子里去,周凛白就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穿着一中蓝白色的校服,里头一件圆领白毛衣,披散着长头发,蹲在路牙边上。
旁边放着一只透明的塑料袋,红字印着某某生活超市,里头隐约是一些小的日用品。
棠冬低着头,在给一个小女孩剥糖纸。
那个小女孩周凛白有印象,是她邻居家的小孩,上个学期周延生结婚那天,他去菜店给棠冬送饭,这个小姑娘在店里看捉羊动画片笑得东倒西歪。
盼盼对周凛白也有印象。
棠冬把糖棍递给她,盼盼接过来,舔一舔,一双乌溜溜的葡萄眼含蓄地往旁边瞟了瞟,小声跟棠冬说:“棠冬姐姐,那个哥哥又来找你了。”
孩童声音稚气,棠冬怔了一下,偏过头,果然在巷口看见了周凛白。
清明似乎从来无好天,天色阴阴的,中午灰沉得像傍晚。
棠冬见他抬步朝这里走,收了视线,低声问盼盼:“你还记得他呀?”
盼盼嘬着棒棒糖,点头说:“记得呀。”
“你记得他是谁?”
盼盼摇摇头:“……记得哥哥好看。”
棠冬闻言有些哭笑不得,刚好脚步声走近,她便轻抿住嘴边的弧线,一手撑着膝盖,一手提超市塑料袋起身。
“你怎么来了?”
周凛白看她的脸色,有点病态的苍白,眼睛又红红的,像没睡好又像生病了,他观察着,说道:“你舅妈今天来家里吃饭,说到你爸妈回老家上坟,你小姨担心你中午没得吃——你中饭吃了吗?”
“还没。”
“那你吃……”声音到这儿一停,街道起了风,吹得塑料袋哗啦啦响,周凛白视线一低,看清她的午餐。
“就吃泡面?”
棠冬吸一记鼻子,嗯了声,她不出意料看见周凛白皱眉,先解释说:“我好像有点发烧了,我感冒发烧没胃口,就想吃泡面。”
泡面这种三餐之外需要额外掏钱的吃食,小时候只有生病,在小诊所吊水错过饭点,孙萍才会买给她。
身体好像也会潜移默化养成习惯,一生病就想这种味道。
盼盼她妈去拿快递了,不久前,喊住路过的棠冬帮忙看会儿店,带一下盼盼。
周凛白陪着她等到盼盼妈回来,对方竟然认得他,很热情地说:“棠冬,这是你哥吧,你小姨家那个儿子吧?”
棠冬看一眼周凛白的表情,他好像不大高兴,于是匆匆应了两句话,带着周凛白回了自己家。
家里什么都没有,棠冬就算想要展现一下热情好客都没有发挥的余地,连泡面的热水都要现烧,她往电水壶里灌够了水,插头落在厨房地上,人在客厅里一团乱找。
周凛白坐在沙发上,看不下去,去厨房捡起来,递到她眼前。
她接过来,讪讪啊了一声。
三孔插头比较难插,用了点力才严丝合缝按进去,可能是沾到水,接触电的一瞬呲呲发出些响。
如果人体也有种明显的排异机制,棠冬觉得,这一刻,她应该也要冒出几簇小火花。
因为周凛白把手心搭在她额头上。
她整个人像僵住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