熨帖得叫人心生警惕。
就像他真会栽这儿似的。
他不管,弯下腰将棠冬从椅子上抱起来,她晕醉得厉害,腰上没力气,他一抱她,她就柳枝一样拂过来,鼻尖带着星星点点的热息从他侧脸上划过,直直倒在他肩上,才算安稳。
花了两秒才平住呼吸,他双臂微微使力,将她抱离椅面。
从他房间到她房间门口,不过两步路。
偏就是这两步路的尽头,站着另一个人。
孙若夜起听到动静才过来看看,这一看,肩上披着的外套就掉到了地上。
她已经睡了一觉,这会儿跟梦没醒似的,看了看周凛白,又看了看被周凛白抱在怀里的棠冬。
周家走廊尽头就是一扇窗,窗外冬夜,树木凋敝,降温欲雪的北风摧枯拉朽一般。
而周凛白横抱着棠冬,就端端站在廊上,清冷的一双眼里,只有一闪即过的错愕,转瞬便平静了下去。
如这夜晚一样厚重深沉。
反倒是孙若不能不平静了。
她眼珠动了好几个来回,看着眼前的景象,消化着,近乎有些失语。
“你们,你们这是……”
周凛白低声打断她:“不是我们,是我。”
孙若皱住的眉头松不开。
可心底有个结却像是解了,这半年来,她好几次隐隐察觉到一丝半缕的不对劲,觉得周凛白对棠冬太好。
这样的好,以他们表兄妹的关系,挑不出错处,可以他的性格,却容不得细想推敲。
终于。
在今晚,他自己说出了答案。
“不是你们,是你……”孙若喃喃,捡起地上的外套,抖了抖搭在臂弯,“棠冬不知道吗?”
“不知道。”
他往棠冬房间门口走,两步路,孙若见势过来先一步打开房门,看了一眼,棠冬缩在他肩窝里,小脸通红,完全是熟睡的模样。
孙若铺开被子,担心问:“是不是酒喝的,脸这么红?”
“好像是。”
周凛白语气很淡,将人平平稳稳放进床铺里,两人没在棠冬房间多说话,关了灯,带上门。
孙若站在门口,无论是作为棠冬的小姨,还是周凛白的继母,此时此刻,她都应该说点什么。
可就像第一次在医院看见周凛白,她就被他超脱年纪的理智成熟和条理清晰当场镇住一样。
她忧心忡忡问什么时候的事,周凛白答,你跟我爸结婚前。
她就再没话了。
蓄满的气最后只能闷闷地叹出来。
走廊光线昏沉,只有他房间的光亮溢出来,余辉疏疏,勾勒两道心事重重的身影。
明明事发突然,但他应对无惧,仿佛即使此刻周延生站在这儿,他也不怕别人问什么。
孙若的思绪反而是乱的,东一处西一处地联想回顾着,毫无章法。
“那你让棠冬来家里,也是故意的?”
这话说得仓促。
措辞不当,就像手上的倒刺无意蹭到丝质衣物,凭空被挑起一缕丝,细而不断,叫周围的织路一瞬间局促起来。
“不能吗?”
他用三个字问回来,“我不能有私心吗?我没有伤害过她什么,也没有强迫过她什么,我只不过是希望她能离我近一点,不能吗?”
孙若一时辩不来这个理,突如其来的冲击之下,有失序的紧张,有失言的愧疚,重重心绪,却有共有一种底色,隐隐觉得这样不好。
“可是你和棠冬这样,对你们俩都不好。”
“我们什么都没有,还没到不好的时候,”周凛白干脆回答,“我也没打算告诉她。”
孙若下意识脱口问:“为什么?”
一直应答利落,偏到这个问题,他眼眸一垂,人顿了好一会儿,才拿不准地看着孙若猜道:“可能……她知道的反应,跟你现在差不多吧,我能回答你的问题,但不一定能回答她的。”
直到周凛白的房门关上了,孙若才回味过来,他这两句略有自嘲的话是什么意思。
他怕棠冬拒绝,索性连一个结果也不要了。
第二天棠冬下楼揉着后脑勺,洗漱完人都像没彻底清醒,记忆断片,眼睛一睁开,窗帘外天光大亮,她盖着被子睡在自己房间里。
无论怎么想都记不起来自己是怎么回房的。
明明她决定先睡五分钟。
可五分钟之后发生了什么,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周凛白已经坐在餐桌边用早饭,棠冬在他对面坐下,拽拽椅子,一脸茫然地问:“我昨天晚上怎么回去的?”
“你小姨。”
看着我抱你回去的。
他淡淡的回复解不了棠冬的惑,她一边吃早饭,一边扭头去厨房找孙若的身影。
“小姨,昨晚你送我回房的吗?”
孙若端着餐碟出来,目光轻轻掠过周凛白没有多停留,走到桌边,放下碟子说:“是啊,你啊,怎么就喝了一点点酒就醉得跟小猪一样。”
醉得像小猪吗?
棠冬立马脑补自己的丑态,问周凛白自己有没有做什么,看他摇头,心才宽下来。
小姨担心她的酒量,她就跟小姨保证绝对不会一个人出门乱喝酒。
这个春节棠冬没有在周家过。
孙若说的理由天衣无缝,说高三的寒假很短,棠冬很久没有回家了,多少要回去跟家里人团聚一下,哪有过年不和家里人过的道理。
周延生便没有再多劝什么。
但周凛白清楚,她只是想在假期把他们隔开,有个词叫扬汤止沸,可他们之间什么时候沸过,孙若这样的未雨绸缪,让他忽有歹念地产生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