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人一半吧。”
她上手去剥,红薯芯不仅烤得绵软,还烫得像岩浆似的,她弹开手,快速搓着指尖降温。
周凛白:“我来。”
棠冬退位让贤,趴在一旁台子上,看他一双骨节修长的手,有条不紊地顺纹路剥着红薯烧焦的外皮,滚滚热气和甜甜香气从裂口处争先恐后溢出。
棠冬歪着仰头,看他面色不改:“不烫吗?”
以为他有什么神奇魔法隔了热。
周凛白手背上的经络凸着,皮下青色血管跳了跳,他似乎也觉得好笑,一本正经的嘴角便泄露几分冬日暖阳一样的笑意:“烫,忍着。”
棠冬在旁边笑出声。
他斜目望去,觉得自己蝴蝶结别得真好,从正前方也能看见缎带边角,她头发细软蓬松,衬得一张脸小小的,精致又白皙。
她笑得最欢的时刻,周凛白伸手过去,动作迅速,用沾着黑灰的食指指腹在她秀气的鼻尖一点。
棠冬还没反应过来,呆呆的:“什么啊?”
他难得有这种小男生的幼稚行为,把一半红薯递给她,骗人说:“没什么,吃吧。”
棠冬接过红薯,自己手指沾了灰,才反应过来,只是此时她手也脏了,一时擦不能擦,又气恼又好笑。
“周凛白!你——”
要说他们俩又什么地方像,除了都有一副好皮相,随时随地翻旧账,应该也算一条。
周凛白慢斯条理剥着自己手上的一半红薯,稍抬眼皮扫扫她,声音又轻又淡,听不出一丝生气计较的意思。
“现在喊周凛白了,之前不是跟你那个学姐说,我是哥哥吗?”
“那你不也是。”棠冬不示弱,声音却大不起来,“你还,你还把我备注打成妹妹,我都没有。”
“那你给我的备注是什么?”
棠冬紧张磕巴:“不,不告诉你。”
两厢沉默了片刻,周凛白又在她脸上画小猫的胡须,说一句画一下,似惩罚,他不看她的眼睛,确保陈述流畅,跟她说:“我是在你把你那个学姐介绍给我,我才把你备注成妹妹的,既然你觉得我们是这样的关系,那我只能配合你,温棠冬,你明不明白?”
他的指尖是热的,倏忽间,话音落,动作也停了。
一只简笔猫,能画的也就这几步,再画就不是简笔画了。
棠冬不设防撞进他的视线里,她有下意识躲开的本能,却迟迟无法行动,后颈微僵,最后点了一下头,像个听劝的乖小孩儿:“嗯……那我以后不这样了。”
周凛白对她没有信任,保持冷面问:“那以后你再认识什么学姐学妹,别人要你再帮忙介绍怎么办?你之前不是说为难吗?不是说没办法吗?”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棠冬想了想,有点不好意思,声音越讲越小:“那……我就跟她们说,我哥哥有喜欢的人了。”
想埋头用啃红薯的方式躲避视线交集,周凛白却提前预判,用手指关节抵着她额头,不让她低下去。
“我哪来的喜欢的人?”
“我,我帮你想的。”
这话说得心口不一。
其实她隐隐有些预感,觉得他们之间有什么无形中在改变,或许是在画室一齐沉默的时候,或许更早,有些情愫如默默升温的水,又似映着烛光的窗户纸,将破未破,却清楚窥见其中的光亮。
就在棠冬担心他继续刨根问底,自己接不来话时,厨房门口传来脚步声。
爷爷身体不好,行动也迟缓,走路脚底拖着地,见他们围在锅台上吃红薯,又提醒他们:“锅里蒸了饺子,还有粥也热着,你俩吃点。”
爷爷寡言,讲完就没话了,自顾去一边的抽屉里,翻出药,兑温水吞了。
像是怕与他们待在一处,自己不自在,也叫小辈不自在,只对着他们微微一笑说自己去看会儿电视,就拖着步子,又走出了厨房。
棠冬小声问:“爷爷怎么又吃药啊。”
偶尔节假,周延生也会接老两口去市里过,上次爷爷奶奶住在明悦小筑,棠冬也见过爷爷吃药,当时她还问过周延生,说姨夫,爷爷生病了吗,怎么吃那么多药啊?
周延生说养身体的。
她当时没挂心。
此刻周凛白却说:“肝癌,治不好的,只能吃药拖着。”
这种病只要得了,基本只有早死和晚死的区别,一些晚期病情或者有并发症的,一旦进医院查出来,可能连半年都活不到。
爷爷已经算比较幸运的了,定期的体在病情早期就检查了出来,医生说好好保养还能活五到十年。
肝癌又叫穷人病,这些年周延生进口的靶向药物没断过,又不叫他操心,竭尽所能为老人家提供最好的医疗条件。
周凛白说:“今年是第五年了。我爸一直安慰他,放平心态还有得活。”
“姨夫说得对啊。”
类似的话,棠冬也听人说过,有时候这种大病,病人本人的心态也对病情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
“可是我爷爷就是这种喜欢把事情闷在心里的人,他就算真生气都不会跟人讲——”
棠冬睁大眼,打断他:“你也像在说你自己。”
周凛白一愣。
棠冬忽的露出笑,动作很快,稍稍一踮脚,就着自己沾着红薯灰的手指,也在他脸上画猫脸。
“你以后,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或者,我让你生气了,你就告诉我,可以吗?”
他颇孤高地一偏头,冷面小猫脸,有点反差萌的滑稽:“告诉你有什么用?”
棠冬很认真想了想可行措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