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散宴, 棠冬拎一盒喜糖,出酒店旋转门。
外头天阴, 冬日昼短, 看着像要入夜,她在路边等车无聊,拆开喜糖盒子, 刚拆开包装,还没尝到甜味, 电话响了。
温德明打来的。
消息震惊,棠冬猛蹙紧眉,指骨一抖,那颗晶莹剔透的水果糖脱手, 掉到地上, 碌碌滚远。
温睿阳被抓了。
据温德明说, 昨天温睿阳说朋友要过生日, 一夜未归, 今天一早温德明接到警察电话,要他带齐证件来一趟警局。
昨天夜里有人举报某居民区聚众吸毒, 两辆警车呼啸, 拖走一屋子人。
尿检做了, 温睿阳倒是没沾。
但其中有对小情侣查出来有问题, 房子是温睿阳之前租来开趴的,写的是他的名字,容留他人吸毒,虽然没构成犯罪,但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法。
罚钱,拘留,都跑不掉。
温德明让她回家一趟,孙萍现在整个人急疯了。
“给你小姨打电话也打不通。”
棠冬问温德明:“给小姨打电话有什么用?”
温德明原本声线灰丧着,透着颓败,听此一下把声音提上去:“那不是我们也没办法,想找你小姨看看能不能有什么门路吗?”
“他违法要拘留,小姨能有什么门路?”
舅妈和素姨的大儿子住进同一个小区后,就与成家走得近,一些事没少听,三五不时,舅妈也炫耀似的讲给孙萍听,成家一家受周延生的恩惠,曾说过早年一桩事。
大儿子年轻犯了一点事,要不是周延生托人打点,少说要进去蹲个一年半载。
坐在温家客厅,提到这事,棠冬看着孙萍一边抹泪一边说:“一个做保姆的外人都肯帮,我们可是实打实的亲戚啊,阳阳跟你一样是他的外甥!你小姨居然说没办法?她自己没儿子,她这是想我也没了儿子!”
温德明抽着闷烟,看棠冬脸色一变,立马抖抖烟灰说:“什么没儿子,你这说的什么话,周凛白不是她儿子?我看你是急糊涂了!”
孙萍一怔,碍着棠冬在场,只不服地咕哝着:“亲儿子才是儿子,她那个,又不是她肚子里出来的,能跟她一条心么?”
温德明嘲笑道:“你这个跟你一条心,一条心进局子了!妈的!大过年的整这出,这个年还过不过了?反正我是管不了。”
孙萍跟个护崽母鸡一般,腾起火,拿起抱枕照着温德明就是一通砸。
“不过了!不过了!谁都别过了!”
周延生只是个本本分分做贸易的生意人,这两年才慢慢转型往海外投资。
这些年一路走来,他最看重名声,一贯纳税守法,是不可能跟警察局那边打交道的,也别说什么门路。
棠冬晓得,那是叶家的门路。
叶雯的大舅舅在警局任职。
早些年是早些年,早些年很多法律还都不是现在这么写的呢,怎么能混为一谈?
那时候周凛白和叶雯青梅竹马,叶雯父亲是他干爸,教他习字,两家好得就差白纸黑字定下娃娃亲。
可现在,时移势易。
有些事就不那么好讲了。
那时候是爱屋及乌,叶雯妈妈喜欢周凛白,连同照顾他的保姆也能一并照拂,不提大学这两年,叶周两家来往已然大不如前,温睿阳又算什么?同叶家更是拐着九曲十八道弯。
孙萍又一把鼻涕一把泪来周家客厅哭,说马上就要过年了,怎么能让阳阳在看守所过,又说他刚上大学,只是年纪小不识人,他没干过坏事,她孙萍教出来的儿子清清白白,你们当小姨姨夫的,不会不知道。
“棠冬这几年就是养在你们跟前的呀,他们姐弟我不都是一模一样养大的,哪会有坏心呢。”
话说到口干,孙萍用眼神死命瞄棠冬,想她也来替温睿阳说两句好话,棠冬冷着脸,只当没看见,默不作声去厨房给她倒来一杯水。
周延生应付两句就说工作还有事,先走了。
这事没辙。
孙若甚至觉得这事儿很小。
“既然阳阳没碰,那就按章程走嘛,拘满了自然就放出来了,也当给他长个教训,说是年纪小,也是成年人了,缺管教怎么行。”
“缺管教?”孙萍生瞪起眼睛,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你说我儿子缺管教?今天要是你儿子被抓进去了,我看你还能不能说出这么轻飘飘的话来!”
那杯水,没等凉,被孙萍摔在地上。
素姨照顾孙子忙不开,大多时间都不来周家了,孙若找的新保姆从孙萍进来就噤若寒蝉,此刻空气人一样走过来,拿抹布把地上水渍擦干净。
孙若深深叹一口气,阖了阖眼,对棠冬说:“随他们,他们要是不打电话来特意说,你今年过年就不要回去了,知道了吗?冲谁撒气呢,真是惯的他们。”
人到中年,日常保养再好,一愁也显老态。
棠冬站在周家客厅,看着有些陌生的小姨,看着有些陌生的保姆,再看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换了的陌生水墨画,牡丹和红鲤都是好意象,而那里曾经挂着周凛白写的字。
东栏一株雪,看得几清明。
原句是苏轼的,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看得几清明。
他年少时,既没写惆怅,也没讲人生。
俗世难自清,大概人生惆怅都是讲不清楚的吧。
一切都不是她初来周家的样子了。
-
正月里,温睿阳从局子里放出来了。
当晚棠冬就刷到他的朋友圈,KTV的台面上摆了花花绿绿一堆酒,接风洗尘四个字,看着都可笑。
以之前在周家甩下的脸子,短时间内,孙萍碍着面子本不会再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