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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夜酩酊(87)

“他爸爸想知道他近况,还得打电话给他的老师,信我可以帮你寄,就是不知道,我们这里寄出去东西,他会不会收,之前他爸爸给他空运去了这边的葡萄酒和水果,还是听他老师说才知道,他都没有打开,酒给他项目组里的人分了,水果送去了周边的福利机构……”

这些话里零零散散的信息,像湿纸上晒干的斑斑痕迹,棠冬嗓子有种不自然的哑,说:“没关系,也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只要能寄给他就好了,他什么时候看到都没关系。”

这份信寄出去后,果然石沉大海。

棠冬不知道他是没看到,还是看了,但已经不会再有任何回复的念头。

她回旭城没有告诉任何人,国庆在商场偶遇表姐,她早早结了婚,如今儿女双全,手上抱着妹妹,来美术班接哥哥下课。

棠冬连寒暄的欲望都不剩,表姐先认出她来,抱着孩子惊讶说:“棠冬?你什么时候回来了?你现在是在旭城上班吗?”

两个问题棠冬都没有回答,只稍作礼貌地点头示意一下,就走进了人群里。

表姐如今在重点初中当老师,工作体面,家庭圆满,也听家里说了,棠冬这些年都在山区教留守儿童,期间她出了一本绘画故事集,也是山区题材,销量也不怎么好。

现在短视频当道,人人只想看有钱人如何挥霍度日,写穷人的贫困与美好,呼吁社会的援助,简直是天方夜谭的美梦。

这么多年了,仿佛那口羡慕的酸气还没消。

下意识想嘲讽温棠冬不切实际,第一个想到的居然还是周凛白,心想温棠冬真是在蜜罐里过日子,被周凛白宠成公主了。

转瞬表姐又想,周凛白?那早就是跟温棠冬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他们其实以前就是。

如是想想,心气顺了不少。

她又脑补山区如何艰苦,那层贫困生活的厚灰,终究又落回温棠冬身上了,这回没人替她抖落,再好的明珠也架不住这几年蒙尘。

可方才商场匆匆一瞥。

她发现她没变,跟以前一样纤细漂亮,还多了一种疏离又温柔的女人味,一点也不像快三十的人。

甚至她的儿子晃她的手问她:“妈妈,那个姐姐是谁啊?”

几天后,棠冬在明悦小筑门口被一个跟自己一般年纪的女人拦住,阴天降温,她穿得少,骑一辆电瓶车瑟瑟缩缩,一声喊着:“欸!你是温棠冬吧?”

棠冬扫过去,并不认识这个人,冷冷淡淡问:“有事?”

“你妈喊你回家吃饭。”

说完她才想起来没做自我介绍,说话语气像个超龄的太妹,仿佛该成熟了,但没成熟起来,她说:“我是温睿阳的老婆,他让我过来的,我在这儿蹲你好几次了,走吧!”

“去哪儿?”

“说了你妈喊你回家吃饭,你弟弟温睿阳让我过来的,听不懂吗?”

“温睿阳没跟你说吗?她妈不是我妈。”

不知道是不是温睿阳老婆回去传了话,第二次来蹲棠冬的成了温德明,他老了许多,背也佝偻着,棠冬第一眼甚至没认出来。

那顿饭终究还是吃了。

温睿阳一直没要孩子,家里实在太小,他老婆汤馨看着像太妹,可能实际也是,可婚姻的一地鸡毛,即使是太妹一头热闯进来,也要扒皮抽筋痛一遭。

她婚后很快清醒,说不换房子不生孩子,生了没地方住。

害人。

孙萍指厨房旁边那件杂物室,说孩子生了,十岁前都还小,可以住那儿。

汤馨往那逼仄又充满古怪味的窄房间里一看,立马皱眉皱眼:“这地方能住人,你开什么玩笑!”

孙萍说:“怎么不能,我女儿以前不就住这里。”

汤馨恍然一声:“哦,原来不是你的孩子,你真的不心疼!但是我的孩子我心疼啊!我是不会让他住在这种地方的,不换房,要么离婚,要么你们家等着绝后吧。”

这顿饭,不是白吃的,主要是探棠冬的情况,看看她能不能再换房这事上出点力。

孙萍说:“怎么说这也是你弟弟啊,你知不知道当年的事,招了多少人笑话……”

棠冬问:“笑话我吗?”

孙萍面色难堪,不作声。

大概是知道这事不成了,温睿阳连笑脸都不摆出来了,拿出手机刷抖音,外放,递给旁边的汤馨看。

“你知道这人是谁吗?”

汤馨一扫屏幕:“这不写着闫玉清呢吗?你瞎呀,你他妈不会连闫都不认识吧,你说你高中学历不会都他妈又吹牛了吧!”

温睿阳面上有点挂不住。

“老子认识!老子问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人?”

汤馨看着画面里的中年男人,穿着体面,数张照片,不是在峰会现场发言,就是站在实验室合照的C位里。

她认得明星,讲到当红的都能如数家珍,可像这种学术界的大佬,她一句也说不上来。

“做实验?”

温睿阳望着对面的棠冬说:“研究物理的,材料物理,好像是什么加热啊传导啊,高精尖,一听就牛逼得不行,前脚申请专利,后脚就他妈买给科技公司投入生产,不知道赚了多少钱,你知道评论区在骂什么吗?”

汤馨问:“什么?”

温睿阳一字一顿,生怕在场有人听不清楚:“卖——国——贼——”

汤馨嫌他故作玄虚:“什么卖国贼啊,卖国贼国家不枪毙?”

温睿阳笑,有种被人问到点子上的高兴。

“因为他不是中国人了!网上都能查到,闫玉清在平大读书,然后在平大当老师,之后有本事了就带着技术和人,屁颠屁颠给美国佬当奴才去了,不然你以为他怎么发大财?国家花精力培养他们这些精英,他们呢?只知道往美国跑,连知恩图报都不会!不止闫玉清一个,当年他带过去的学生,有一个算一个,尤其是他那位爱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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