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属筷子摔在瓷盘边沿,力度够大,生生崩掉一小块瓷口。
“够了!”
棠冬冷喝一声,沉着脸。
她看向眼前沾沾自喜的温睿阳,出声说:“国家没有花精力培养你吗?九年义务还不是打了水漂?你知恩图报干了些什么啊?是容留他人吸毒,还是自己也沾了?这是你的知恩图报?像你这样的,有一个算一个,又该怎么办呢?枪毙是不是太轻了?”
温睿阳原本灿烂的脸色,在她一句接一句的话,灰败到极点,他怒火充起来,整个人都有了股紧绷之势。
最后气极反笑。
“你现在还这么护着他?人家在美国唉,搞不好八百年前就忘了你了,你在这儿跟我生气?周凛白都不记得温棠冬是谁了吧。”
棠冬攥紧了拳,本想劝自己算了,这一趟就不该来,可起身没走几步,她又折回来,从汤馨手里抽来一双筷子,狠狠掷到温睿阳脸上,立马见两道红痕。
温睿阳痛得捂脸鬼叫。
棠冬放下一句话:“如果相处得不高兴,以后就别见面了。”
说完转身就走,砰一声摔上门。
汤馨开了眼界,问孙萍:“我不是听你们家邻居说,你女儿是软柿子,好多年任你们捏扁搓圆吗?这刚刚硬成这样,软什么柿子?铁球还差不多吧?”
温睿阳吼她:“不会说话你就别说了!吃饭堵不住你的嘴!”
身旁的女人讪讪收了声,温睿阳心里却有她刚刚问题的答案。
因为这个城市里,再没有一个让温棠冬顾忌的人了。
她刚刚敢打自己,就不怕温睿阳会还手,甚至她不怕今天就死在这里。
温棠冬好像变了。
可有人说周凛白的不好,她一秒也不能忍。
她好像又没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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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后,棠冬记着刚刚的背景音乐,加上关键词,搜出了那条点赞破百万的视频。
她又去搜了闫玉清的最近新闻。
看到一张在研究室门口拍的照片,闫玉清站C位,身旁两侧各有三名学生或是助手,都打了马赛克,闫玉清右手边那位,穿着白衬衫坐轮椅,闫玉清将手搭在他肩上,细小的亲近之意,显示出两人之间关系非凡。
棠冬试图去外网搜原图,可搜出的原图,其他人能看清楚,坐轮椅的那位还是打了马赛克。
只是多显出一些身量,即使坐姿,也能看出他身高腿长。
照片来源于两个月前,随之搜到的其他照片虽然还是有马赛克,但他并非离不开轮椅。
棠冬松了一口气,猜想他可能只是当天身体有些不适。
很快,闫玉清事件的热度就过去了,娱乐圈劲爆离奇的新闻层出不穷,一个大学教授早年拿绿卡的事,夹在其中,都衬不上有嚼味的谈资。
可棠冬依旧关注,哪怕是那些生硬难懂的行业报告,她也要用高中做英语完型的认真,细读每个词句,很多专业名词甚至一般的词典上都查不到,她也不那么在乎。
她像是在成千上万的词语中寻找他的名字。
最后一次看到周凛白的名字是在次年春天,他生日后不久,那篇文章是一个同领域的物理学家发出来的,相比之前那些科普文章,这篇发在IG上的短文,好懂多了。
哪一年在什么场合遇见周凛白,给他留下什么印象,棠冬翻译出不茍言笑的时候,自己先因为贴切笑了一下。
最后他给了周凛白很高的评价,表达了对周凛白的欣赏和认可。
不久,有一个国内半学术的公众号转载了内容,还细心译成中文版,末尾的句子引用诗句做了文学翻译,与原文里的意思几乎一致。
[君前别无人物,君后天下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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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由冬入春,到五月,棠冬一个人在明悦小筑第三次吹灭蜡烛。
她三十一岁。
棠冬许愿,周凛白今年会回信给我吗?
蜡烛熄灭,她睁开眼睛才后知后觉,这不像愿望,这是一个疑问句。
可蜡烛已经灭了,生日也已经过去了。
入夏多雨,在一个雷雨天傍晚,门铃响了,狂风暴雨中,那一声轻响,宛如浮在雷电间的一只纸鸢,小小的,却足以牵引起巨大的反应。
像是生出什么预感,棠冬下楼的脚步都急起来。
她跑过去开门。
门口站着一个高鼻深目的外国男人,身形高大,几乎挡住所有外头的雨气。
棠冬本来疑惑他是不是敲错了门,门口好像坏掉的廊灯,忽然回光返照地闪了几下,最后稳稳亮在上空。
明亮,柔和。
棠冬看清来人浓睫下和周凛白近乎一样的褐色眼瞳。
她喉口一窒,又迫使自己出声,她脑子发空,甚至忘了该根据眼前这张异国面孔转换语言:“请问……你是?”
“Jonas,Lipper的弟弟,我们同母异父。”
意外的,他说一口算得上流利的中文,口音问题不影响棠冬听懂每一个字。
她一年多前寄出的信,由Jonas再递到她手上,封口已经有了被拆的印记,她正在疑惑信封的褪色有点奇怪。
Jonas给了她合理的解释。
“我最近收拾Lipper的遗物,才发现这封信,是很久以前曼谷那边寄来的,拆开看了才知道,里面还有一个信封,我是跟着这个地址找过来的。”
“遗物。”
提及这两个字,棠冬的表情比在科普文里看到生僻的专业名词还要呆愣。
她像是一个失去信号的接收器,无论这个世界的风声雨声如何暴烈,她只是红灯闪烁,什么都接收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