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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在她裙摆(18)

作者: 丁珰 阅读记录

“……咳,那什么,把话听进去了就行了啊。快停手吧,有那功夫明天再琢磨,赶紧吃饭吧行不行?”

见她这副模样,璩多雨就是有气也撒不出了,摸摸鼻子,无奈道:“早点吃我早点洗碗,作业还没写完呢,让我赶紧忙完去补作业吧行不行啊姑奶奶?”

璩知花又定定盯了一会儿画,这才放下笔,去了桌边。

璩多雨认命地去关上窗户,拉上窗帘。

……

翌日。

旭阳初升。

熟悉的生活节奏中,璩多雨早已出门上学。

璩知花也起床发了个早呆,然后默默吃完属于自己的那一份早餐,重新回到了房间。

她在椅子上又坐了许久,视线凝落在厚厚的窗帘上,眸中漾起某种期待也似的盼然,但又和沉默的迟滞纠葛在一起,难舍难分。

犹豫了许久,她下定决心似地,松开攥着的裙摆,缓缓站起身。

璩知花来到了窗边。

世界安静,只有她一人。无人催促,无人鼓动,无人胁迫,她可以很安然地站在这里,为了做决定而尽情犹豫,发上一个地久天长的呆。

终于,她抬起了手。

先是照旧,隔着窗帘推开窗户,听着动作间那串风铃因被触碰而发出的声响,璩知花眼中又坚定了几分。没有再多犹豫,她伸手,拽住了窗帘一角。

屏住呼吸,璩知花神经紧绷,把牙一咬,终于拉开了那层多年未曾亲手动过的厚重沉布。

唰——

一如封存多年的陈酒终于开封,香气不受控制地四散;又如存蓄许久的水库一朝开闸,哗啦的水奔腾着跃出……阳光不请自来,仅仅一个瞬间,就填满了半边屋子。

风拂柳,莺啼枝。

青草,泥土,阳光。

春日的气息毫不遮掩地扑面而来,璩知花一时呆住了。

直到清脆的风铃声入耳,她才回过神来,止住了险些夺眶而出的眼泪。

这风,这草,这太阳,这春天,一切的一切,竟已隔了这许许多多年。

……对了,花。

想到这次开窗的主要目的,璩知花连忙低头,去寻找昨天那个叫做“光”的少年人亲手放下的花瓶。

昨天晚上璩多雨关的窗户,应该是把花瓶给放到外边露台的桌子上了吧?

然而,当璩知花依照想法朝露台上看去,却又是一怔。

痕迹斑驳的露台上,一方圆桌兀自静置。而那本该同样斑驳的桌面上,却被铺上了一方纹样素净的帕子。

帕子正中央,端正摆放着一个熟悉的花瓶,是昨天叶珖亲手做的那个花瓶——可瓶中之花,却不再是昨日那捧旧花。

不知道是谁,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给这个小小花瓶中,换上了一枝新的花朵。

花枝娇妍,在翠色枝茎的映衬下更显婀娜。

而花瓣鲜嫩,其上还带着露珠,想必是在很早的时候就被摘下了。

迎着日光,迎着璩知花的目光,那枝她叫不出名字的鲜花正安安静静地,在满院青翠中傲然盛放。

璩知花就那么站在那,定定看了它一会儿,然后蓦地回身返回阴影——她去了床边,在枕头下摸了摸,拿出一个小小的铁盒来。

铁盒开启,她拿出一颗糖轻轻剥开,放进了嘴里。

甜的。

她想。

就和……

——嗯,是一样的。

璩知花微微偏开头,有些不知所措地移开了流连在那枝花上的目光。

但没多久,又默默转了回来。

她拉出画架,缓缓到窗边的光暗分界处安置。

清水、颜料、画笔……然后,她落座执笔,上半身坐在黑暗中,裙摆及赤着的脚则尽数被阳光洒满。半身都拢在暖洋洋的日光中,她勾勒起了那朵独花的风姿。

璩多雨说,要画花,就要画阳光下的花。

难道阳光下的花朵,就是会像它一样,比别的时候更加吸引人吗?……连她都忍不住瞩目。

思绪飞转,她画得仔细。但,画着画着,璩知花却突然发现,在这样的境况下,想要和之前一样“所见即所绘”,那常用的那些颜料,根本就没有办法派上用场。

……这可怎么办才好。

璩知花又发起了呆。

……

叶珖踏着晨露来到璩家门前。

取出车篓中插着的花枝,他单手撑上矮墙,轻巧一跃,便进入了院里。

虽然未经主人允许就擅自进入人家院子是极度不礼貌的行为……叶珖竖起一根手指,冲闻声而出的猫比了个嘘的手势。

他动作很轻,行动间没有带起丝毫不自然的声响,就这么一路来到露台,抽出花瓶中已经蔫了许多的花。

但,正当要把新的花枝插入瓶中时,叶珖的动作却陡然一顿。

他目光凝在了花瓶下面压着的、一张巴掌大小的纸上。

那是张白纸。

把花瓶挪到一边,叶珖拿起那张纸,下一刻,他福至心灵般地,把纸张翻了个面。

一朵花正在纸上悄然绽放。

暗蓝色的画面上,一朵灰色的花静静地生长在窗台上的花瓶中。

像是在黑夜将尽、但还未破晓的凌晨,它悄然地绽放着;不蔫不凋,不急不躁,兀自凌然独绽。

画面笔触细腻,用色偏灰,整体饱和度不高,却不显沉郁。典雅而知性的一幅小画。

叶珖只看了一眼,便目露赞叹。

他侧首望了一眼紧闭的窗,珍而重之地收起这幅画,转身下了露台,不顾被露水濡湿的裤脚,从来路离去。

少年的白色衬衣沾了一身的草木清气,骑着单车悠然转过弯道,只在晨初的雾气中留下一双微弯的笑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