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她裙摆(34)
一把掀开窗帘,推开窗户。璩知花面无表情,漠然地望向窗外。
——夜风透窗而进,吹动两侧厚重的帘。
帘幕之间,身着浅色衬衣的少年怀抱大束鲜花,单手撑拐,安静站在路灯下。
他站在院墙外,以一个绝对安全的距离,无声望着这边,眼中装着快要溢出的柔和。温暖地,望着这边。
刚刚被强行合拢的心门仿佛又被叩响,璩知花呼吸都停住。
而后,高悬的石头猛然落回井底。
当做救命稻草的美工刀脱了手,啪地砸在地上。勇气消散,她浑身都没有了力气。
是劫后余生,也是心有余悸。
大落大起,大悲大喜。
温热的液体夺眶而出,只一瞬,璩知花泪流满面。
只要种子还没有彻底死去,就总有阳光能够透过斑驳的窗棂,除去它身上的尘灰……带来生机与温暖吗?
眼泪止也止不住地落下,如同檐边的雨,断线的珠,她手忙脚乱擦着眼泪。
像是被那一声敲在了心头,横生一股勇气,璩知花身体比思维还要快地,提起长长的裙摆,跨上了窗台。
院外,叶珖看不清她的表情,却看到了她的动作。饶是他,在此刻也不由地微微睁大了眼。
在他不可置信地目光中,她翻出了窗户。
夜色之下,少女提裙翻窗而出,肌肤如雪,黑发如墨,如同月下绽放的玫瑰,绮丽绚烂,浓墨重彩。
美得惊心动魄。
一直被封在油画中维持着端庄形象的少女,终于如此鲜明生动地、用行动告诉整个世界,她拥有了灵魂。
叶珖怔然望着眼前这一幕,直到她走到近前。
十几年来第一次踏出屋外,到了站定,延迟于感性一步的理智才姗姗而至,让璩知花后知后觉地忐忑起来。
小心翼翼感知了一下自身的情况,璩知花动了动脚,调整了一下站姿——她是赤脚出来的,院中的植物石子等,扎得她小腿和脚有些疼。
而除此之外……似乎也没什么其他的不舒服了。
走出来……好像也没有想象中的困难?
她定了定大动的心神,往前又挪了一步,扶上院墙边,轻轻踮起脚,垂眸看向叶珖的腿。
“你的腿……疼不疼?”
她走进了路灯所能照顾到的边缘范围,漆黑的发垂落颈侧,遮住面颊。
叶珖还没从她如此大胆的举动中回过神来,就听到这么一句问话,一时间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难得有些语塞。
不是问好,也不是解释自己为什么跳窗,甚至都不是质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天真的,不合时宜的,但完全不掩关心的一句疑问。
她只是问,你疼不疼?
看着璩知花,叶珖忽然笑了起来。
他摇头:“不疼。”
“骨头都断了,真的会不疼吗?”璩知花依旧看着他的腿,虽然没有石膏了,但还用绷带固定着什么,“这样走过来,真的不疼吗?”
“不疼,只是走路有点不太方便。”叶珖一一解答,“我不是走路过来的,有轮椅,家里叔叔推着。嗯,为了看起来体面一些,到这里后,就让他带着轮椅走开了。虽然一个人杵着拐杖站在这里有点傻,但是……”
没想到还有这么一出,璩知花愕然抬眼,撞进叶珖含笑的眼。
与此同时,叶珖也终于看清了璩知花的脸。
她皮肤因常年不见太阳而苍白,也正因如此,这样的一张脸上,哪怕丁点的其他颜色,都会显得极其突兀明显,无法忽视——她的眼眶是通红的。
他双目微凝,正欲说话,璩知花已经先一步揉上了眼睛。
“晚饭很辣……”
似呢喃的解释后,她看向叶珖怀中的花,又抬头,以眼神询问。
叶珖把思绪收拢,让对话随着她的意愿往下进行。
他把花束递向璩知花:“这是这段时间欠你的,我一起拿过来了。”
璩知花偏头思考了他话中含义,视线落在那捧鲜花上,心尖尖又莫名开始冒起酸意,扰得她想落泪,但并不难过。
她踮起脚,接过花束,指尖拨弄过一朵朵或全开或半开的花,轻轻嗅了嗅。
叶珖垂目看着她。
“有没有翻翻看那本相册?”
璩知花点头,眼神从花束上挪开,转向周围明明生活了十几年、却依旧无比陌生的一切。
她神色恍惚了一瞬,轻声道:“大海……很漂亮。”
“如果以后有机会,我们一起去看海吧。”
清润的嗓音低低响起,璩知花怔然抬眼。
灯光月光之下,叶珖正看着她,眼睫微垂,眸底安和。神色温和到、即使是逆着光的角度,都仿佛被加了柔光。
所有属于他这个年纪男生该有的锋锐和棱角,一点踪迹都找不出——仿佛一个即便不经时光沉淀、阅历也足够丰富,比大多数成年者都还要成熟的人。
似乎接收到什么信号,璩知花心脏猛然剧烈跳动起来。
得益于一直以来的习惯,没有将这份突兀的反应露出分毫……她重新敛下眼睛,摆弄着怀中花束,沉默不语。
随着她扬手的动作,一直垂着的袖子滑落臂弯,雪白的手腕露出,殷红的痕迹陈于其上,分外醒目。
叶珖眉心迭起,笑意不见。
他稍稍阖眼,复而重新睁开,看向璩知花。
“时间不早了。”
璩知花点头。
她小心地迈步,抱着花登上露台,重新从窗户回去。翻窗时,她的动作有短暂的不自然,但速度不算慢,很快便回到了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