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机颇重,当真歹毒。
光是端量奉云哀的神色,桑沉草便知道了答案,哂道:“我不伤你,只为防止你暗暗在我身上乱翻,找那解毒的药。”
“当真有解药?”奉云哀明知故问,装作不曾被毒蛇咬到过。
桑沉草但笑不言,阖眼又睡过去了。
腰上缠着软剑,奉云哀如何睡得着,她生怕一不留神,自己就会被这剑削成两截。
尤其握剑的人双眼紧闭,看起来已是一副无知无觉的模样,哪知她会不会忽然失手。
罢了,奉云哀知道这靛衣人必不会轻易伤她性命,索性也闭了眼。
只是奉云哀两眼刚闭,身边那人便弄鬼弄神般忽然睁眼,一瞬不瞬将她盯着,嘴边还噙着意味深长的笑,心下似乎又藏了百般捉弄人的伎俩。
桑沉草看得明目张胆,那灼灼目光令奉云哀有所觉察。
“你又想作甚?”奉云哀忍无可忍。
桑沉草牵着那柄软剑,勾得人不得不往她身前靠近。
利器缠身,分明是逼迫。
奉云哀双掌撑在地上,身微微倾向前,因着眼前有白纱遮掩,不得不微眯眸子将人看清。
桑沉草径自将白纱揭了,离近了道:“在想,如若当真要你上试剑台,有这白纱遮掩,会不会极难取胜。”
以心作剑,剑便是眼,即使眼前有遮,也能仅凭风雨落花识辨一切。
届时风动则心动,剑动则身轻。
这是用剑者的心之所往,亦是奉容孤锋剑法的极致。
但奉云哀心知,她的境界远不及奉容,她还无法将五感完完全全寓在剑中。
桑沉草哧一声,呼出的气息轻飘飘荡在奉云哀颊边,又道:“可如果没有白纱,那些人如何能一眼将你认出?”
她抬臂摸上奉云哀的脸,在那灰瞳的眼睑下不轻不重地按了一下,边用目光勾勒眼前轮廓,边道:“殷无路以恶闻名,你的生母虽从不亲手杀人,却也坏得不遑多让,你的相貌大约是承袭了她。”
奉云哀抿唇不动,察觉抵在她眼睑下的手微微下滑,不紧不慢下移。
所幸桑沉草的指尖也是炙热的,否则定像极蛇腹滑动。
是在奉容死前,奉云哀才知晓自己的出身,在此之前,她虽在书上看到过殷无路的名字,却根本料不到,此人会与她有如此深的关联。
她看到过一些关乎殷无路的记载,也知道其伴侣名为裘仙珮。
那裘仙珮也是厉害人物,相貌在外疆首屈一指,心狠手辣的程度亦是数一数二。
此女在逐日教中位于四使之上,与殷无路齐名,担的却不是教主的名头,而是“圣神”,是每日受众人朝拜的人物。
江湖册上说,裘仙珮的功法擅魇魅人心,能驱使旁人为她卖命,她用的是一杆锻金长鞭,如有人不听号令,她便会立即出鞭,将之鞭罚到点头为止,她从不亲手杀人,只会将人折磨得生不如死。
“不过据说裘仙珮胜似妖魅,你与她约莫还是不同的,秀秀脸上毫无表情的时候,看起来好冰冷。”桑沉草轻捏住眼前人的下巴,“可惜,裘仙珮早就死了,她在中原的画像少之又少,也不知你与她究竟能像上几分。”
奉云哀将那只造作的手打开,冷声:“如若真要上台,那达成目的即可,何必要我揭开眼纱,而你,你又管我与她有几分像?”
“我不过是好奇,而像不像的,这不是忧心你的安危么。”桑沉草收手一哂。
奉云哀不假思索,完全将这话当作耳旁风,要是真忧心,此女哪还会有如此念头。
“再往下走,云城可就不远了,是该早做打算。”桑沉草故作好心,将剑柄往草地上一搁,便好似小心翼翼地为对方系好了眼纱。
系过几次,已是熟能生巧,甚至还能打出个极漂亮的结。
奉云哀屏息不动,余光暗暗朝此女的手腕睨去,可惜那条蛇完全藏在袖下,已觅不见踪影。
“秀秀呀。”靛衣人语气含情。
相处数日,奉云哀很清楚,所谓的有情温吞,都是假的。
奉云哀隔着面纱冷眼看她。
“只知道你小名叫秀秀,还不知道奉容给你取的是什么名。”桑沉草慢声,“你我也算患难与共,今后还有的是苦头要一起吃,怎连个本名都不说给我知?”
奉云哀冷声:“你不率先坦诚,还想我以礼相待?”
桑沉草笑了,如若是此前,她敢断定,只需稍稍哄骗几句,白衣人就会全盘托出,可惜如今杯弓蛇影,不好哄了。
奉云哀神色防备,将桑沉草视若虎豹豺狼。
虽说不过只是一个名字,而这人世间,又只有死去的奉容知道这个名,如此一来,即便名字泄露出去,也无人知晓个中要义。
“原来是想知道我的名字,怎不坦率些问,我又不会遮遮掩掩,何必这般拐弯抹角。”桑沉草混淆黑白,满嘴瞎话。
奉云哀欲言又止,她哪里是这个意思,偏这人一副在理的样子,叫她不知如何开口:“我不是……”
“好了,告诉你也无妨。”桑沉草不紧不慢贴近,气息落在奉云哀耳畔,好似蛇吐信子。
奉云哀揣度这话中有几分可信。
桑沉草不咸不淡道:“我姓桑,名沉草,我娘在水中生的我,我恰似薄草一片,故名沉草。”
话音徐徐,少了几分揶揄,多了几分冷淡和郑重,似乎……
是真话?
桑沉草说完便笑了,挑眉道:“你呢,秀秀。”
又喊得那么柔情似水,似乎依依多情。
多半是此女吐息太热,奉云哀耳畔不大舒服,不由得侧头避开,思忖了少顷才道:“奉云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