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她谨慎么,倒也足够谨慎,说她大胆,也足够大胆。
“你……”奉云哀怔住,忙不叠环顾四周。
眼前的瀚天府好似宽广无边,与在山上时看到的不同,在山上时不论是这瀚天府,还是云城,都只有小小一片,似乎撕下一片叶,就能将之完全遮蔽。
桑沉草根本不是在同奉云哀打商量,在说完的一刻,她已将迷香攥成齑粉。
“你怎么敢,万一有缺漏,有人没被迷香蒙住,你我便是他们瓮中捉鳖的鳖!”奉云哀压低声音。
桑沉草转头寻觅,从另一只铜箱里找到彩烟弹,她直接将迷香添入其中,一边道:“当真会替我省事,连这东西都有。”
莫名的,奉云哀觉得,此女在黄沙崖下炼药时,多半也是这副模样,很随心所欲,不在乎药被炼成什么样,只当玩乐。
“秀秀不拦我?”桑沉草笑盈盈地看过去。
奉云哀合眸不语,眼不见为净,她料想此女必不会做毫无把握之事,此女不过是看着散漫不羁,其实心中算计,比谁都深。
桑沉草哧一声,便将手中物送到炮管中,却不点火,而是震出一掌,硬生生令那彩烟弹抛射而出。
随之,她又聚起真气猛拍一掌,硬生生令其炸裂开来,碎成遍天齑粉,胜似染了色的绵绵细雨,却又比雨水更加密不透风。
这炮管,好似只起到装饰之用,或许这也是桑沉草寻乐的一部分。
一瞬间,奉云哀屏息不动,生怕有人忽然逼近。
所幸没有,周遭静凄凄一片,连原先若有若无的说话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吊起的心咚隆落地,如此大起大落,奉云哀总觉得再这么下去,她迟早得被这人吓出病。
桑沉草轻拂双掌,腾身飞入府中,回头道:“秀秀,来。”
事已至此,奉云哀只好紧跟上去,只是她不曾涉足其中,如今不免迷蒙。
“周妫此前住在哪一处,奉容又住的哪里?”桑沉草问。
细细分辨了良久,奉云哀才指道:“周妫的住处在西园假山后,师尊住在东园高阁上。”
桑沉草也不加怀疑,越过院子中七零八落躺着的人,便朝着对方指着的方向去。
西园假山依稀可见,里边却已经搬空,周妫大概耐不住心,已迁到了别处。
如若周妫当真想将奉容取而代之,自然不会放着东园的高阁落灰。
东园高阁傍山而立,如同宝塔一座,塔尖撑天,凌云而不胜孤寂,抚镇云城。
阁楼其上是盟主平日的居所,其下是议事用,平时众人聚于塔下,共商武林大计。
周遭躺了不少人,乍一看好似战后的狼藉。
昔时奉云哀都是在山上观望,远远只能瞧见一个尖顶,如今站在塔下,她才知道,此阁远没有她想象中的那么纤巧易碎。
桑沉草没这瞻仰的心思,她不走正门,轻功一踏便凌至阁楼最高处,随心地斜坐在敞开的木窗上。
奉云哀看桑沉草勾手,却不直接跟上前,而是从底下穿入,将议事厅纳入眼底。
两列矮木案相对而置,正中的山水屏风前便是盟主之位。
在奉云哀记忆中,奉容吃喝百般讲究,杯碗俱是银质,也俱是她亲自命人打制的,如若有人投毒,应当一眼就能看出。
且不说,在吃喝上,奉容也从不假他人之手,不论是煮茶熬药,炊沙亦或馔玉,都亲力亲为,旁人应当没有下毒之机。
奉云哀斗胆往正中盟主之位上一坐,掌心缓缓从案上抹过,也不知这桌案,奉容伏过多少回。
就在她想伏案小歇时,背后蓦地呜嘤一声,好似剑身震颤。
奉云哀怔住,耳畔又呜嘤一下,还似有粗布崩裂时的毛糙声响。
此时她背后只有那裹在布中的伞剑,除此以外,再无其它。
奉云哀忙不叠将伞剑取下,只见裹在上面的粗布已经开裂,而剑身正微微颤动着,似与什么有所感应。
楼梯上冷不防传来一个声音。
“难道你身前的木案出自天机门之手?”桑沉草慢步下楼。
奉云哀紧紧握住伞剑,微一施力,这剑便颤也不能颤了。
桑沉草已走至奉云哀身侧,屈指在矮案上轻叩了数下,饶有兴味地说:“千机门惯来喜好在本门所制之物内,放置一样叫做地石的东西,那地石难采,仅有千机门采得到。”
奉云哀收拢五指不动,将伞剑牢牢捏住,当即明了:“难不成地石还会互相牵引,一呼百应?”
“不错!”桑沉草敞声笑了,“秀秀好聪明,怎这么聪明!”
奉云哀露出困惑之色,冷冷道:“可师尊同我说过,她用的矮案俱是昔时自己雕刻的,她曾为练心雕镂了不少器物,又怎会是千机门所制?”
“那便是……”桑沉草阴恻恻地拉长调子,“被易换了。”
说着,她摸向桌案底部,又摩挲侧边,一番摸索下来,她握住其中一只案脚,猛将之掀翻。
“有机关?”奉云哀目不转睛。
桑沉草幽声道:“千机门最擅长将机关暗藏在寻常器物中,他们打造之力极强,怕是能将奉容的随意一件东西复刻完全。”
奉云哀当即起身,想提着伞剑一一查验。
“我知道了。”桑沉草笑道。
第49章
桑沉草侧耳贴近木案, 好似能听到木头里微乎其微的声音。她反手伸向身后,食指微微一勾,在跟奉云哀要剑。
伞剑还在颤动, 在被桑沉草握住抵上木案的时候,它就好比剧烈挣动的飞蛾,近乎要颤出虚影。